赵雪棣：三月三，挑马兰头掘野菜

三月三，挑马兰头掘野菜

赵雪棣

正月正，烧田岸嘞吃“灯元”（元宵）；二月二，淘米牵磨撑腰糕；三月三，挑马兰头掘野菜……儿时母亲哼的童谣至今耳熟能详，它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一个时代的背景。

上世纪70年代初，菜篮子里装的只是兔子吃的草，到镇上买青菜吃只是街上居民才有的。于是乡下人的目光瞄准了生于斯、长于斯的那片土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祖辈们晓得乡野田埂上的马来头、野菜、野韭菜、野芹菜等都可以用来当菜吃。儿时听母亲口说过，曾经还有人尝试过吃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草中过毒。也许就是这些敢于第一个吃螃蟹人的不断试验，才找到了马兰头可以当菜，苦草可以为产妇止血等自然界中那些宝贝。而且据说马兰头性味辛凉、微寒，有清热解毒、凉血止血、利湿消肿之功效。野菜也具有保健作用，亦菜亦药。野韭菜则有杀菌的作用。

小时候的江南农村，农历三月三早已是桃红柳绿、草长莺飞。那美丽的田园就像五彩的毯子，平平整整地铺在原野上。绿的是麦苗、黄的是油菜花、红的是紫云英，那赭色的窄窄的田埂，就像是搁在画板上的画笔。马来头和野菜也是那个时候桌上最多出现的菜。每年三月三前后的日子，也是乡下人生活最清苦的日子。那段日子，春节的年货已经吃光， 地上的青菜、包菜、菠菜等也在年前割得差不多了，清明菜和各类瓜果还正在培育秧苗的准备之中。所以，那时候农村有句谚语叫“荒七八月苦春长”。于是，清苦的农民只得想方设法向大自然要菜吃，要吃荤菜用耥网（自己织的三角形的网兜，系在一个竹竿上）在河浜里耥点螺蛳、小虾和小鱼。蔬菜则用马兰头和野菜来补充。

记得在上小学的时候，放学后我们姊妹几个必做的事情不是割兔子吃的草，就是挑马兰头掘野菜。每天放学后，我和两个姐姐每人拿着一把小刀，挎着竹篮走出家门来到南星湖边的堤岸、田埂寻找马兰头和野菜。挑马兰头的小刀是铁匠铺专门制作的，但看上去也很简单，它就是一块四五公分宽的铁皮一头敲扁磨快，一头打尖装在一个木柄内，这样手握上去暨舒适，挑马兰头时又用得出力。有的人家为省去这个钱自己拿一个铁搭（莳田的农具）上的断脚，用榔头硬敲一把，当然这个没有专业铁匠铺制作的精细、耐用。

乡下的农村，田埂上各种各样的草很多。马兰头和野菜因为个头小，往往藏身于各类杂草中间。我一开始还不认识哪一种草是马兰头，哪一种草是野菜。特别是野菜，有两三种草长相和它十分相似，很难分辨。在大姐的多次现场指导和帮助下，才逐渐掌握了窍门。大姐还告诉我，挑马兰头时必须有一双锐眼和一双巧手。寻找时要聚精会神，马兰头大多在向阳干燥的地方，而且它们也喜欢“集体生活”，往往看到了都是一小片、一小片的。而野菜一般在背光、潮湿的地方。按照大姐的“歪理”，我还真的找到了一处又一处成片的马兰头。待到夕阳西下时，大姐的篮子里早已经装满了青翠欲滴的马兰头，而且她挑出来的马兰头一朵一朵干干净净。而我的篮子里不但没有满，马兰头的根上也是脏兮兮的。因为我在挑马兰头时，是几棵一挑的。挑马兰头掘野菜的功夫肯定也不如大姐她们强。再说，我在挑马兰头掘野菜过程中还不时地要找一些同伴玩耍，放松放松。相互间玩玩摔小刀游戏。就是把自己的小刀向天空一扔，看掉下来的时候，谁的小刀正好插在田里，谁输了就给赢者一把马兰头。很多运气不好的时候，我总是要给同伴好几把马兰头，使本来不满的篮子里马兰头又浅了很多。大姐怕我回家被父母责备，末了，还快手快脚挑了马兰头几把放到我的篮子里。因此每每遇这样的活，大姐总是对我是关爱有加，这种姊妹间在劳动和生活中的帮助是那样的真诚可贵。

晚上的餐桌上，马兰白白或者红红（品种不一样）的小茎、绿绿的小阔叶，只需将它们在油锅内烫一下，麻而清凉的天然美味，就可以让人齿颊生香。马来头和野菜还可用作来做团子、饺子的馅。制作豆腐脑、菜馄饨时更是美味可口。但那时家里很少买肉，鲜肉野菜、鲜肉马兰头的饺子、馄饨在记忆中没有印象。

由于家里人多嘴多，那时父母还额外地要求我们乘三月份马兰头还鲜嫩的时候多挑一点，回家后用沸水泡一下再晒干，这样就叫马兰头干，以后可以慢慢地细水长流。一斤马兰头干需要挑多少新鲜的马兰头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一个早春的季节里，挑马兰头掘野菜这样的活重复了一个又一个放学后的下午。母亲将晒干的马兰头干放进尼龙袋子中，再塞在木制的小圆桶内。这样据说可以放个一年半载也不会发霉变质。在蔬菜断档的季节，炖马兰头干比炖黄腌菜还要香。当然，马兰头干烧肉是最好的一道菜了，但那个时候难得吃个一两次也成为我们的一种奢望。肚子里没有油水的那个年代越加有这样的强烈愿望。

时光可以湮没很多不在意的东西，但是挑马兰头掘野菜这个儿时的活，却如同一个烙印深深地刻在记忆里。如今的10多岁小孩，放学后在干些什么，做作业、玩电脑、看教辅书是否可以说五花八门，笔者没有做过详细调查不得而知。但是，可以肯定，与大自然亲密接触的机会肯定比我们那个年代要少得多。这种既在劳动中得到锻炼，又呼吸到清新空气的活儿也未尝不是一种快乐。

（赵雪棣，江苏吴江电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