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诗人住院写了一首长诗,你住院都干嘛了?

2021-02-27 06:21:19

编者按:


高星的诗集《疗伤》,去年由橡皮出版。《疗伤》本身由一部长诗构成,写的是高星在受伤住院的故事,里面不乏作者本人的思考、怀念、调侃护士、和朋友贫嘴等事,看着非常有趣。中国人最多的两个地方,医院和火车站,高星在医院写诗了,我觉得还可以写火车。本期推荐刘润和评高星诗集《疗伤》。


紫草和指头纠缠的春天 -评高星的长诗《疗伤》


文/刘润和


一次意外,。


表象是初春的月黑风高之夜,高星在紫草巷胡同发现了一块铭牌,禁不住诱惑,攀墙摘牌,被大风吹弯躯体坠地,手指被写有“紫草巷”的铁牌拉扯、割伤。高星住进了医院,手术、包扎、卧床……事件如此简单,纯属横祸飞来,当然也是咎由自取。在医院病床上,简单变得复杂,高星的某种情绪发作、蔓延,难以自控,。


紫草,一种随处可见的草本植物。在高星诗里,则是一根引线。“紫草”胡同牌极其普通,不为外人注意,但被诗人看重而欲摘之据为己有。开始或结束,已经是上天注定。进入紫草巷,为老胡同牌所伤——“入巷、受伤”,暗示了一个过程,贯穿全程的紫草,分明在凉血、清热、解毒。这是一个隐喻,从头到尾,符合事件生发和变化的必要元素。


,不如看作是51首短诗的连缀。,绝大多数为12行。每首诗之前,都有一段看似与诗无关的叙事。它们似为后面的诗句作注,又似在“顾左右而言他”。这种写法,,这次更为扎实。51首短诗在抒情、呻吟、自言自语,而相应的51段文字完全是在写实,写引发诗歌的本事或住院治疗期间关于“手”、“手艺”等等杂事。诗人故意设置了不同处境的交感,使虚与实混为一体,增加了阅读的延展度。里尔克说“凡是眼睛所能看到的东西,都是生活的复制品。”高星的诗写的是看不到的、想象中的事物,诗前的文字却是在复制生活场景。姑且不去讨论两者之间是互为线索,还是隔山打牛,就文本形式而言,也是颇有趣味。,这些付之前段的文字,不妨看作是诗体的毛发、光影以及生发的异味。


《疗伤》是一首关于爱情、生命、伤痛和虚无的长诗。


爱情给人以错觉,是诗歌历来不歇的主题。《疗伤》也是。第一首诗的开篇文字点化了前因——“一切开始都是错的”。诗人明知错路在前,内心矛盾:“多少次欲罢不能,反反复复,死灰复燃/你让我相信,比我还相信来自你的相信/疯狂,不是剧烈的兴奋,甚至只是淡淡的忧伤/如同你说过,没有你的节制,或许早已结束”。《疗伤》正如诗人治疗手指的过程,变得细小、琐碎、痛楚。一个虚拟或真实的对象(女性)以语言的尖刀、声音的利斧,于晴空霹雳之下,“所有的山向后退去,河在倒流/火焰被急速冰封,吻的空无/世界一分为二,如同白天黑夜界限分离/看错了,才会有大错特错错误百出”。构成《疗伤》的这些部件进入了运动状态,时而激烈,时而缓慢,夹杂着欢愉、沉闷、絮叨,像旋转的陀螺,不停地变幻着嘴脸。运动中的物体没有开头,也没有结尾,只是中间色彩在流动。在它动力用尽悄然倒地的时刻,爱情的伤痛才被放大,转变为类似病床上酿造的苦果。“壮怀激烈,波澜壮阔/然后却是形单影只,万念俱灰”。爱情和生命一样,变幻着旅途上的路径和风景。诗人心知肚明,又难以放手。


一个疯癫的男子欲渡激流,其妻在岸上弾拨箜篌苦劝。这是古诗《箜篌引》的来历。“公无渡河,公竟渡河!堕河而死,将奈公何!”男子执迷不悟,在河水里毙命,其妻留下了一首哀歌诫示后世。《疗伤》异曲同工,讲述了一个现代版的“渡河”事件。不过,弹箜篌者不是溺亡人之妻,而是渡河者自己。两者相比,后者更具悲剧意味。高星在第44首诗前引入了策兰的诗“生命,创伤之展翅/——从那/米拉波桥”。策兰诗里的主人公从桥上投河自尽,结束了生命。时空转换,现代人的爱情不再是相爱者的互相告诫,而是自身纠结和分裂的组合。“距离的河流,日夜交替/彼岸的向往,帆影如云”;“就像漫天的花草,总能唤起如初的记忆/曾经隔湖相望的湖心岛,是时间的镜面”。这些不能自拔的思虑,在长诗里反复出现,使人想起叶公好龙,想起《等待戈多》。诗人揭开了爱情的两面:未得到时心怀甜蜜,满脑痴迷,一如疯癫;得到了却发现并非想象,甚至判若两样。路人无数,“戈多”终究没来——爱情的悖论,是理想的“戈多”还在不知远近的路上。


生命短暂,等待漫长;爱是精神,性为物质。孤独感和爱无能织成了一张网,铺展在全诗的角落。多半时候,诗人在审视沉寂的爱,在孤独中回味往昔的点滴。他假设不可能找到那个虚拟的对象,因而决绝;即使找到,也难以达成语言和思想上的解脱。人与人之间的无法沟通,在爱与被爱者之间更甚,这种与生俱来的孤独感,迫使诗人寻找“神”的救援。爱是无能的,不再局限于“性”,与之相伴的高潮像一个个转瞬即逝的流星,被更多更长的茫茫无际的黑夜覆盖。“时间拖着消失的良辰,越来越远”。“整整一年的,激情。洒在漫漫长夜的路上/时间都已苍老,心早已无法吐故纳新”。面对凡俗而刺激的爱与爱人,诗人显出了倦怠。诗中频繁出现的“草莓、水、海、风、火、火焰”等意象,指向“美、爱、性”。草莓的香艳、多汁,水和海的流动和冲击,风的速度和变化莫测,火与火焰的毁灭,直接道出了爱情的脆弱、游移造成的内心无助、难以愈合的伤疼。


《疗伤》在追寻现实,进而想方设法替代现实。住院时,各色人等陆续来访,为《疗伤》的爱情主题描上了多重杂色,成为协奏曲的变调。出院时,好友把他念念不忘的“紫草胡同”的铭牌送到了家里,一切也就戛然而止了。表面上的旧伤痊愈,疼痛离开了手指,这一次事件归于虚无。诗人用庸俗、琐屑、零乱的随机事件填平了爱与现实的沟壑,冀以得到神示,找回大爱,获得新生。结局是“多少年后,我们终会变成尘埃/什么也不能留存,地球也会消失/宇宙同是漆黑的荒野,时间无期/生命无可奈何沉沦,坠落无底的深渊”。这既是一段经历的结束,也是下一个故事的开端。


高星写作《疗伤》的前后,执着地收藏但丁《神曲》的各种版本,以致《疗伤》里时有《神曲》的影子在晃动,使人联想起但丁《神曲·地狱篇》“困惑与恐惧”:“白昼在离去,昏暗的天色/ 在使大地上一切生物从疲劳中解脱,/只有我独自一人/ 在努力承受这艰巨的历程 /和随之而来的怜悯之情的折磨,/ 我记忆犹新的脑海将追述事情的经过。”(朱维基译)

这段诗,完全可以作为《疗伤》的前言或献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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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不识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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