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 | 穿越·猛子·大汉帝国风云(1)

2022-07-14 10:03:32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一章 朝阳初升


第一节


大汉国中平元年(公元184年)9月。


一大早,中部鲜卑金雕部落的大首领大帅慕容绩就接到了中部鲜卑大人柯最派人传来的口信:慕容风逃了。


慕容绩大吃一惊,急忙召集部落中的大小首领,传达了这一惊人消息。大帐中先是死一般寂静,然后象炸了锅一样沸腾起来,愤怒的叫骂声不绝于耳。


慕容绩站起来沉声说道:“柯最要求我们立即派出一支人马到草原上参加搜捕。”


“不行。” 坐在慕容绩右首的小帅慕容峰忿忿不平地说道,“柯最阴狠毒辣,卑鄙无耻,他的话不可信。慕容风逃出虎都,这可能吗?这根本就是柯最要攻击我们的借口,大帅要早做防备。”


“目前我们和柯最还没有撕破脸,所以这样子还是要做做,免得落人口实。”慕容绩冷笑道,“另外,我们如果真的碰上了慕容风,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不要手软。” 


大帐内再度沉寂下来,无人应声。


这时,部落中的一位小帅突然问道:“大人知道慕容风是如何逃出虎都的吗?那虎都可是我中部鲜卑第一大部落虎部落的领地,部落内有铁骑近万,要逃出来太难了。”


“虎都关押重犯的虎洞戒备森严,慕容风独自一人根本没有逃走的可能,他是不是还有帮手?”另外一个小帅也急切地问道。


“听报信的说,是牢中一位汉奴死囚把慕容风救了出去。这个汉奴非常厉害,他杀了虎洞内二十个守卫,然后穿着守卫的衣甲,把慕容风扛在肩上大摇大摆地走出了虎洞。洞口的卫兵以为是洞内的守卫清理尸体,所以没有仔细盘查,待到发现慕容风不见了再追时已经来不及了。”慕容绩说道,“柯最大人已经派出上千人在大草原上搜捕追杀,只是到现在也没有消息。”


“笑话,这怎么可能?” 一个年长的小帅狐疑地说道,“虎洞守备森严,连个老鼠都逃不出来,更不要说慕容风了。看守慕容风的守卫有二十个,那个汉奴无论多么厉害,他也不可能一口气杀了二十个虎族勇士。柯最一定隐瞒了真情。” 


“这个汉奴本事倒是不小,有名字吗?以后大家遇上,也好关照关照。”慕容峰笑道。


“听说叫李弘,是虎部落柯耶小帅今春围猎在山中抓到的。柯耶以为他是汉人的奸细,对他进行了一番严刑拷打,结果这人浑浑噩噩、语无伦次,什么都不知道,是个大白痴。柯耶看他长得高大粗壮,就把他留下来做了奴隶。上个月,这个汉奴突然偷了柯耶的宝马要逃跑,柯耶把他打了个半死然后关进了虎洞,但没想到随即就出了这件事。”慕容绩笑道,“柯耶把人家当白痴,我看他才是白痴。”


接着他指指慕容锋说道:“你明天带人到濡水河一带去看看。” 


慕容锋躬身应命。


“大人,慕容风要逃,肯定往大燕山方向逃。自从奔牛原惨败后,他就带着残部一直活动在大燕山。大人,你看我们是不是沿着濡水南下一路到白檀城?”慕容峰问道。


“好吧。”慕容绩说道,“你带一千人去,路上小心。”


柯耶带着二千骑兵在草原上搜查了九天,但一直没有发现慕容风和那个汉奴的踪迹。


柯耶非常生气。柯耶知道,如果自己不能把慕容风抓回来,虽说不至于被砍头,但自己的脸面算是丢光了。那个汉奴又狠又狡猾,他不但杀死了看守慕容风的二十个守卫,还把慕容风从虎洞中神不知鬼不觉地救走了。就这样的人,自己竟然一直把他当作白痴。


“我真的是白痴。”柯耶坐在马上,神情沮丧地喃喃自语道。


远处四五个士卒疲惫不堪地打马而来。柯耶看了一眼,不禁长叹出声。一定又是没发现那二个逃犯的踪迹。


“该死的汉奴,等我抓住了你,一定把你生吞活剥了!”柯耶往空中狠狠地打了一拳,破口大骂道。


天渐渐的亮了起来,一抹薄薄的朝阳从远处的地平线上缓缓升起。大山中的生灵开始苏醒,鸟儿在林中欢唱,虫儿在草间鸣叫。清鲜的晨间气息,伴随着袅袅缥缈的林间薄雾,沁人心脾。


李弘静静坐在草丛里,望着一轮艳丽的红日从天际一跃而起,心情豁然开朗起来。我一定能够逃出去。


从逃出虎都起,他和慕容风二人就昼伏夜行,在崇山峻岭间小心翼翼地前进。一路上,李弘发现自己对隐藏踪迹的事非常在行,许多奇妙的逃生办法就象天生刻在他的脑海里一样张口就有,举手就来,甚至连慕容风这种逃生经验丰富无比的人也自愧不如,他感觉这傻小子在逃跑方面比他高明太多。二人紧密合作,多次成功躲过了近在咫尺地追捕。然而,李弘现在一筹莫展了。他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沮丧得差一点要崩溃,刚刚树立的信心霎时间无影无踪。


“此去濡水河尚有二百多里,一路上都是草原,我们要想躲过他们的追踪,无异痴人说梦。”慕容风站在他旁边,微笑着说道。


慕容风身躯高大,略显消瘦,满脸的长胡须,浑身散发着一股凌厉逼人的威猛气势。大概是关在山洞里太久的缘故,他的面色非常苍白。


李弘笑起来,他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我就是痴人。”


慕容风叹道:“是痴人难道有什么不好吗?不记得过去的一切,重新开始,这有什么不好?你武艺高,心地善良,性情豁达,到哪都能生存。”


李弘点点头,略显深感地说道:“也许我的过去非常悲惨,忘记更好。”


“休息吧,晚上还要走许多路。”慕容风拍拍他的肩膀亲昵地说道。


李弘躺在柔软的落叶上,心里非常乱。


最近一个月发生了许多奇怪的事,他心里装满了疑问,但他又不敢问出来。李弘对慕容风这个草原上神话般的人物,由刚开始的陌生、崇拜、敬畏,到渐渐的熟悉、自然、亲切,但李弘还是不敢把自己的心思全部抖落出来。直觉,或者是一种熟悉,在李弘的潜意识里,他认为最近所有发生的事都和这个慕容风有着莫大的关系。


李弘转头望了一眼躺在自己身边的慕容风,他的头发已经白了许多,眼角和眉头的皱纹也很深,但他那与生俱来的威猛气势,让李弘崇拜得五体投地。


不自觉的,李弘又想起了第一次听到慕容风大名时的兴奋与好奇,一幕幕的往事霎时涌上了心头。


铁狼在鲜卑国中是非常出名的神箭手,也是一员悍不畏死的战将。他曾经跟随慕容风南征北战,功勋显赫,但他现在和李弘一样,只是虎部落中的一个奴隶。他是鹰部落的人,是慕容风的手下大将,是参予鹰部落反叛的首领之一,奔牛原决战惨败后,他被柯最俘虏,从此就成了虎部落的奴隶。


“奔牛原大战,大帅之所以败,都是因为柯最背叛了他。”铁狼告诉李弘。


一个奴隶在背后讲主人的坏话,是要被割去舌头的,但李弘是个白痴,白痴不会去告密,所以铁狼就把埋藏在心里的话向这个白痴倾诉,他肆无忌惮地说着骂着,以此来发泄埋藏在心中的愤怒和仇恨。


“你知道大帅是谁吗?”


“慕容风,他是鲜卑族的无敌勇士,是百战百胜的草原大将。”


“慕容风是谁?让我来告诉你,他是鲜卑贵族慕容家族的子弟,号称是鲜卑第一勇士。他十五岁从军,带领铁骑踏遍大漠,战无不胜。后来,他成为鲜卑王檀石槐的手下大将,为大王统一鲜卑诸部立下了赫赫战功。大王死后,他因为不满新大王和连的骄奢淫逸,屡次与大王发生冲突。六年前,和连在无法解除大帅兵权的情况下,为了铲除大帅对他的威胁,乃假意抢其结义兄弟鹰部落勇士铁根的妻子,并诬陷嫁祸杀死了铁根。这激起了我们鹰部落人的愤怒,鹰部落随即举兵反叛。这正中了和连的奸计,他率领大军击败了我们鹰部落。”


“得到消息的大帅勃然大怒,乃愤而率领一万铁骑,鹰部落余部共二万多人与和连大军对决奔牛原。柯最这个恶人假意与大帅结盟,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却突然倒戈相击。我们阵脚大乱,溃不成军,这时和连的伏兵趁机杀出,我们寡不敌众,全军覆没。大帅在将士们的掩护下,拼死杀出了重围。后来和连在整个大草原上,在大漠四方悬赏捉拿大帅,但大帅的朋友太多,在大草原上他的威名就是他的护身符,没人能够抓住他。”


“柯最这个恶徒却因此坐上了中部鲜卑大人这个高位。柯最是个什么东西,他不过就是和连的一条狗。他过去一直是大帅手下的战将,大帅视他如同自己的兄弟,但没想到这个兄弟却是只狼,一只噬主的恶狼。”


“这几年听人说,大帅在鲜卑国与大汉国的交界地大燕山上收拾残部重整了一支大军,过着占山为王的生活。什么时候我能够逃出虎都就好了。那样我就可以继续追随大帅,为我的族人报仇雪恨。”


李弘最早听不懂他叽叽喳喳说什么,反正他每次都非常认真地听,非常用心地学习他的语言,时间久了,慢慢的也就听明白了。铁狼很喜欢他,把他当作自己的孩子一样护着宠着。李弘失去了所有的记忆,他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也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他只知道自己叫李弘,其他的一片空白。随着身体的逐渐恢复,李弘渐渐发现自己会写方格字,会说一种鲜卑人听不懂的话。铁狼告诉他,那是大汉国人的语言,那字也象是大汉国人写的字,这些已足够证明他的的确确是一个大汉人了。


铁狼教他喂马训马骑马,教他射箭,教他使用武器,再到后来,铁狼的面色就非常难看了,因为李弘好象天生就会武功一样,没过三四个月,李弘不但马骑得好,箭射得准,就连各种武器也练得精纯无比,而且摔跤搏斗样样拿手,铁狼已经赢不了他了。铁狼因此非常坚定地认为李弘一定是大汉人的奸细,只是不知道他深入鲜卑国后遇到了什么变故让他失去了所有的记忆。铁狼怀疑是柯耶在拷打李弘的时候不小心把他的脑袋打坏了,结果让李弘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看上去傻傻的,憨憨的,一副白痴的样子。不过,李弘的一双眼睛却变得越来越有神了。


铁狼担心李弘的身手被柯耶的手下看出来遭遇不测,所以一再嘱咐李弘要小心隐藏,不要招惹无妄之灾,但李弘一身结实健壮的肌肉是无论如何也隐藏不了的。李弘自有办法,他在马房里举马槽。那马槽是石制的,很重,一般也要四个壮汉合力才能抬起来。李弘好象天生神力,他每天用手举,肩扛,背驮,总要来几十下。李弘的神勇让铁狼咋舌不已,认为眼前这人不是白痴就是装白痴。这个消息传到柯耶耳朵里,柯耶哈哈一笑:“谁信?当我是白痴呀!”


第二节


一个月前,这种平淡的日子突然消失了。


铁狼在马棚里找到李弘,神情悲愤不已,“大帅被柯最这个奸人抓住了。”


“你怎么知道的?”


“我听柯耶的手下告诉我的。柯最花钱买通了大帅的一个朋友,设计将大帅抓住了。现在大帅就关在虎洞里。”


李弘没有说话,他同情地望着铁狼那张几乎绝望的脸,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他。


经过半年多的修养练功,李弘的神智恢复了许多,虽然他不知道自己过去是个什么样子,但他认为自己应该恢复得差不多了。自己现在就是一个正常人,除了不记得过去,已经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李弘认为是正常人就应该安慰对方一下,所以李弘终于想出了一句安慰他的话,“如果你有救他的办法,我一定帮你。” 


“真的?”铁狼那张绝望的脸立即有了精神。


“真的,要我的命都行。”李弘看到铁狼惊喜交架,内心深处不由自主地冒出愿意为眼前这个人献出生命的念头。铁狼感激地看着他,眼里悄然涌出一层泪花。


自从有记忆开始,自己就在各种各样的酷刑和无穷无尽的痛苦中艰难度日,后来自己又被鲜卑人当狗一样地呼来喝去,饱受折磨,直到在马房里遇上铁狼,自己才感受到什么是苦尽甘来。铁狼虽然是战败的俘虏,是虎部落的奴隶,但他在草原上的威名让他即使做了奴隶也依然是最风光最威风的奴隶。在这里,鲜卑人都尊敬他,把他当作一个勇士来对待。铁狼喜欢自己,其实也就是保护了自己,周围的鲜卑人因为铁狼的关系对自己和善多了。铁狼不仅仅把自己当作倾诉的对象,还把自己当作了他的孩子。铁狼爱护自己,关心自己,手把手教会了自己许多本事。自己正是得益于铁狼无微不至的照顾,神智才恢复的这样快。铁狼对自己的恩情这一辈子都报答不完,虽然自己从没有喊过他师父,可在内心里,铁狼就是自己的师父,自己可以为他做一切,甚至献出生命。


铁狼好象早有计划,立即把他带到二人居住的小屋里。铁狼用小树枝在地上画了一张非常详细的地图。


“这是哪里?”李弘轻声问道。


“老虎洞,就是虎都的死牢。”铁狼指着地上歪歪扭扭的地图说道,“这是最里面的一个洞穴,大帅就被关在这里,这外面还有二十个卫兵,这个洞穴的门只能从里面打开,所以你要做的事就是把这二十个士兵统统杀光,然后把洞门打开。其他的事由我负责,你不要管。”


李弘似乎不知道危险一般,他非常平静地看看地图,然后抬头望着铁狼,等着他继续说话。


铁狼有些诧异地望了他一眼,问道:“你不害怕?”


李弘摇摇头。


铁狼心中暗暗叫了一声侥幸。幸好这小子神智不清,不知道虎洞的凶险,否则早就要吓得屁滚尿流了,还是白痴好啊。


“我怎样才能进虎洞?”李弘问道。


铁狼笑道:“逃跑啊!”


李弘一大早就偷了柯耶的宝马黑豹。


李弘是柯耶的马奴,负责饲养黑豹,和黑豹非常熟悉。李弘喜欢这匹身材矫健高大的黑马,它的毛发象黑色绸缎一样闪亮,跑起来象箭一样快。李弘骑上它,肆无忌惮地冲出了虎都。负责警戒的虎部落士卒都认识李弘,他们先是警告,后来发现情况不对了,那小子好象要偷马逃跑,随即报警的牛角号声响彻了虎都上空。


李弘一口气跑了十几里,一路上打伤了十几个士卒,最后挡不住人多,被打下马来抓住了。柯耶对他严刑拷打,李弘就是一言不发,不过这次他倒是非常痛快地承认自己就是大汉朝派来的奸细,“我是来杀柯最的。”


柯耶不敢自作主张杀了他,匆匆禀报了中部鲜卑大人柯最。柯最没在意这件小事,随手丢给手下去按常规办理了。按常规就是先不杀,关进死牢后再审,没有价值了再杀。


(在鲜卑国里,部落联盟的首领叫大人,部落联盟里的大部落首领叫大帅或者豪帅,而一般普通的部落首领叫小帅。鲜卑大王檀石槐统一大漠诸部之后,将鲜卑万里疆域分成了东西中三部,分由三位大人管辖。柯最就是中部鲜卑大人,是中部鲜卑部落联盟的大首领。)


李弘被打得遍体鳞伤,在虎洞里养了十几天后才恢复正常一点,心中对鲜卑人的仇恨到达了极致。李弘到了虎洞后,鲜卑人好象把他忘了,也没有审问过他,除了每天给他二餐食物外,无人问津。


这一天,他在食物里吃到了一块鸽蛋大的石头。这是他和铁狼约好的信号,见到石头就行动,所以他立即在洞穴里大呼小叫起来。


一个守卫打开们,骂骂咧咧地冲进来,对着李弘就抡开了手上的牛皮鞭。那人一鞭还没有抽完就被李弘一脚踹在裆部一命呜呼了。李弘很奇怪,怎么自己对杀人这样熟悉?难道自己真的是大汉朝派来的奸细?更奇怪的是,杀过人之后,他一点感觉都没有,比如说害怕,恐惧,恶心,他发现自己很平静,就象踩死一只蚂蚁一样毫无感觉。


李弘没有多想,随即冲出了关押他的洞穴。外面是一个巨大的洞穴,洞壁四周挂着许多火把,一群围在地上不知玩什么东西的守卫们都惊奇地抬头看着他。李弘突然看到外面有这么多人,心里一紧,冲出去的步子立时停了下来。


接着发生的事却让李弘目瞪口呆,他看见了最夷非所思的一幕。


那些守卫们忽然象发了疯一般各自抽出战刀互相残杀起来,一时间洞穴里血肉横飞,吼声四起,转眼间,那群守卫就没有站着的了。


李弘惊呆了。他第一个反应就是,这里有阴谋。他跑到那群守卫前查看可还有活口,结果发现只有一个人还在哼哼。李弘把他拖出死尸堆,俯身想问问。那人嘴中冒血,艰难地说了一个字:“猪。”然后就咽气了。


李弘急忙找到关押慕容风的洞穴。他总算看到了慕容风。李弘很是叹服,英雄就是英雄,即使做了囚犯,那气势都与众不同。


李弘找了一把刀,帮助慕容风把手镣脚镣取了下来,然后坐在地上,一心一意替自己去掉手镣脚镣。


慕容风就着火光打量他。眼前的这个小伙子充其量不会超过二十岁,棱角分明的脸上还有一股不成熟的稚嫩,神态看上去憨憨的。身躯很高大,体格非常健壮,一身肌肉好象要从衣服里蹦出来一样。二个人闲聊起来,很快就熟悉了。李弘非常惊讶慕容风的镇定,他对眼前的一切熟视无睹,既不关心李弘是怎么进来的,也不关心他们将怎么出去,他只是和李弘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过了很久,有人按照李弘知道的暗号在叫门。后来的事,李弘更加难以理解了。李弘用一块生牛皮包着慕容风,把他驮在背上,由二个护卫一路押送着,经过几道盘查,有惊无险的大摇大摆地走出了虎洞。然后李弘驾着一部停在虎洞外的牛车,趁着漆黑的夜色,不慌不忙地走出了七八里路之后出了虎都,这时慕容风才叫李弘停下来。二人开始了徒步逃亡。


事情显得扑朔迷离,任李弘想破了脑袋,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李弘倒也豁达,不想了,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久,他被一阵由远而近,急骤奔驰而来的密集马蹄声惊醒了。


李弘一骨碌坐起来,紧张地四下张望。旁边的慕容风象是睡着了一般,没什么反应。李弘看见一支有几十人组成的鲜卑骑兵飞驰而来。


“大帅,大帅,有追兵来了,我们是不是躲一躲?”


慕容风睁开眼睛,微微笑道:“不要紧张,是我的人。”


李弘远远地看见了铁狼。这一支骑兵有三十多人,个个都非常强悍,装备也很精良,人人都是强弓长刀,三丈长矛。(汉时,一尺相当于现在的二十三厘米,一丈相当于现在的两米三寸。)


骑兵们到了慕容风面前,纷纷下马行礼。铁狼上前把李弘用力搂到怀里,用劲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好小子!干的不错。”


慕容风指着一个满脸虬须的大汉说道:“段臻,给这小子武器。这小子不错,是块好料。”


一行人急急忙忙向濡水方向赶去。


李弘骑着一匹棕色战马紧紧跟在铁狼身后。铁狼一反常态,寡言少语,表情严肃。李弘几次想跟他说话,但看到他杀气腾腾的样子,把话又咽了回去。铁狼象知道他有话要说一样,故意把马速降了下来,与李弘齐头并进。


“我杀了一个人。“李弘对铁狼说道。


铁狼严肃地望着他,点点头。


“我杀了一个人。”李弘对铁狼喊道。


铁狼没有理睬他,依旧点点头。


“我真的杀了一个人。”李弘在马上叫起来。


“怕吗?”铁狼终于开口问道。


李弘摇摇头,“我过去好象杀过人似的,没有任何感觉,而且我觉得杀人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杀人之前我也知道怎样才能杀死对方。你说我过去大概是什么人?”


铁狼望望他,大声说道:“刺客,大帅说你是刺客。”


李弘一时间感觉自己好象抓住了什么,一股非常熟悉的东西涌上心头。刺客。他好象对这二个字非常熟悉,就如同知道自己有几个手指头一样的熟悉。


第三节


草原上突然响起了凄厉的牛角号声。李弘对这低沉的端牛角号声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他从有记忆起就天天听,他觉得这号声苍凉,有气势,能让人浮躁紧张的心情松弛下来。他喜欢听,也喜欢自己吹,但现在这号声听在他耳朵里,却是异常得难受。他们被追兵发现了。


慕容风手执长矛,大叫一声:“杀上去!”


三十多个骑兵立即发出一声临战之前的高吼,各执兵器,以慕容风为中心箭头,一字排开,向隐隐约约出现在视野里的追兵迎了上去。


双方越来越近,大约相距一百五十步时,(汉代一步大约相当于现在的一米四。)李弘听到从中间位置上传来一声嘹亮的号角声。他左侧的铁狼大叫一声:“上箭!”


李弘非常紧张,有些手忙脚乱,毕竟在他短短几个月的记忆里,这是第一次和敌人面对面地厮杀,而且是生死搏杀。


铁狼平常训练的效果这时候就显现出来了。李弘经过了瞬间的紧张后,拿弓的手随即稳了下来。他双腿牢牢地夹住马腹,(汉朝时,还没有出现马镫)身形微侧,箭上弦,右手拉开弓,瞄准自己的目标,随时等待发射。


马速越来越快,满耳都是呼呼的风声。密集的马蹄在草地上飞快的起落,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嘹亮的号角声再次响起,双方相距大约一百步。铁狼发出一声大吼,叫得李弘浑身一激灵,一股麻嗖嗖的凉意霎时掠过全身。


“放……!”


“咻咻咻……”箭簇撕破空气的啸叫声划空而去,一片密集的箭云在空中扬起一道漂亮的弧线,远远的向迎面而来的敌人射去。


慕容风的人都是历经沙场的悍将,武功比一般普通战士好,箭也比一般士兵射得远,所以慕容风命令手下抢先发射,占据先机。随即草原上的号角声此伏彼起,双方箭来箭往射了三轮,彼此都有伤损。很快双方的距离只有四五十步了。


铁狼随着己方的号角声再次发出一声震天狂吼:“杀上去……”


李弘的耳边除了飞驰的战马重重地撞到一起发出的巨大而沉闷的撞击声外,就是双方士兵发出的惨叫声,长矛刺入肉体的撕裂声,战刀砍在身上的碎骨声。一瞬间,李弘冲出了接触点,耳边除了风声就是急骤的马蹄声。


李弘杀死了他自从有记忆以来的第二个人。那是一个中年壮汉,那个人飞刺过来的长矛被李弘伏在马腹上躲过了,然后李弘的战刀飞快地划过那人的胸腹。李弘的眼角余光看见那人坠落到马下。战刀上的鲜血被草原上的凉风轻轻抚过,很快就凝固了,变成了触目惊心的紫褐色。


李弘用力勒住马缰,制止住狂奔不止的战马。


在战场上,谁能在最短时间内发起第二次攻击,谁就占有绝对的先机。人借助飞奔战马的助力,挥去的武器依靠速度的惯性,力量要大上无数倍。在战场上,如果战马没有及时奔跑起来,即使是一个大将也有可能被一个借助奔马飞驰而来的无名小卒一刀砍死于马下。


李弘的骑术被铁狼调教得非常好。战马借助惯性横跑掉头,立即再次飞跑起来。


厮杀声响彻了这一片绿色的草原。


对方是木耶手下的一队侦察骑兵,大约二十多人,二个来回,。慕容风这边被箭射伤了四五个人,李弘杀了二个人。


跟随慕容风的那些骑兵本来对这个披着一头长发的汉人小子非常得鄙视。在他们眼里,汉人就是软弱可欺,要不是冲着铁狼的面子,加上这个小子好歹也算是出力救下了慕容风,他们早就要对他恶语相向了,但现在不同了。这个高大健壮的小子非常厉害,箭术,刀术,骑术都是好手。鲜卑人和所有胡族一样,都敬重武力勇悍者,他们已经能接受李弘了。李弘忽然发现这些人看自己的眼光柔和亲切多了。


李弘下马帮忙收拣武器,有几个人在寻找翻检死去士兵的钱财。


慕容风坐在马上,望着远处阴暗的天空,默默地想着自己的心事。


接近黄昏的时候,虎部落的一个千夫长柯驹率领二百多人远远地追了上来。慕容风和手下们寡不敌众,不敢停下恋战,只好催马猛跑。


远处出现了一片树林。慕容风一挥手,各人心领神会,纷纷拨转马头往树林里飞奔而去。进了树林,大家各自下马寻找隐蔽之地准备阻击敌人。慕容风命令一个受伤的骑兵从侧面树林出去,到三十里外的白露原寻找预先埋伏在那里的铁骑前来救援。


柯驹领兵追到树林外,丝毫没有犹豫,立即命令众人速速下马到林子里击杀敌人。二百多人对付三十多人,任敌人如何厉害,恐怕最终也是难逃一死。


走进树林后李弘心中那种熟悉的感觉顿时喷涌而出。这种熟悉的感觉让他非常自信,他甚至觉得自己可以主宰这片树林里的一切生命。他没有多想,很快就把自己的身体融入了茂密的草丛中。


虎部落的士兵非常小心,举着小盾牌,错落有致的层层推进。


李弘隐藏在树后,毫不犹豫地抬手一箭。一个士兵应弦而倒,犀利的箭簇深深地插进了对方的咽喉里,随即数不清的长箭呼啸着射向了李弘的藏身之处。紧接着,隐藏在各处的慕容风手下对准敌人射出了必杀一箭。


李弘发现自己的反应突然之间变得更加敏锐,身手也更加矫健。他在长箭离弦之后迅速转移了一个位置,接着再射一箭。一个敌兵前额中箭,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仰面跌倒了。李弘上跳下窜,前后奔跑,用箭射杀了五个敌兵,接着他非常不幸的被柯驹截住了。


柯驹走在队伍侧面,一直牢牢地盯着那个披着一头长发的汉人奴隶。鲜卑人不论男女老幼,都是不戴冠帽,秃头,只在头顶留发,其余的头发都剃去。头顶上的那一绺头发很长,披向脑后,古代人称之为“髡(kun)头”。大概胡人也是为了轻便,才故意而为之,年代久远后就自然就成了本族的风俗。现在柯驹盯紧李弘的长发后,李弘就非常容易辨认了。


李弘大吼一声,对准柯驹劈头就是一刀。简洁干净的一刀,势大力沉的一刀。


柯驹横起大刀,奋力封架,一时间火花乱窜,金铁交鸣声震人耳聋。柯驹双手虎口给震得又痛又麻,顿时觉得眼前这人好大的力气。李弘刀走偏锋,顺着柯驹的大刀长柄就往其左手削去。柯驹大声尖叫,惊慌失色。他为了保住左手指头,不得不松手,但他的胸腹随即就全部暴露在李弘的刀前。


就在这时李弘的背后突然有人举刀袭击。李弘不得以只好放弃继续攻击柯驹,回手就是一刀。那突袭之人大概没想到李弘有如此重力,手中刀立时就被磕歪。李弘顺势回身对着那偷袭者的脖子就是一掌,那人惨叫一声,脖子嘎崩一声断了,一头栽倒在地。


李弘看也不看,顺势一个飞腿,正好踹在重新舞起大刀的柯驹腰侧。柯驹痛得一哆嗦,大刀歪歪斜斜地砍到了地上。李弘随即纵身飞起,右脚快捷无比地踢在柯驹颈侧。柯驹腾空飞起,狠狠地撞到一棵大树上,张嘴喷出了一口鲜血。柯驹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李弘,霎时死绝。


几个虎部落士兵发现柯驹被击倒,狂叫着跑过来解救。李弘随手飞出手中的长刀,隔空就杀死一个。那人胸中插刀,鲜血四溅,还顽强地跑了几步,气势煞是惊人。接着李弘很自然的由身后取出一支箭,极快地拉弓射出,将离自己仅一步之遥的敌人硬生生地射穿了咽喉。同一时间李弘左脚挑起掉在地上的一柄战刀,与冲上来的敌人狠狠地对砍了一下。这时,更多的士兵发现柯驹倒在了地上,他们愤怒地吼叫着疯狂地冲了上来,打算救回他们的首领。


李弘越打越是灵活,脑中不用想,手上脚上就会本能的作出凌厉无比的反应,甚至于一个回肘动作都可以结束一条生命。李弘打得酣畅无比,不用武器,只用手脚,身上各个可以运用的地方都能拿来做武器。他觉得眼前这些大汉虽然手上拿着武器,有一身力气,但一个个好象愚蠢无比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对手。李弘在极短的时间内已经用刀砍死了二个,趁敌人不注意的时候踢死了三个,打烂了一张脸。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不远的地方狂叫:“来人啦,来人啦……”那是铁狼的叫声。


敌人实在是太多,慕容风和自己的手下除了在刚刚开始偷袭时占了一点便宜外,其余的时间都处于绝对劣势。一个人抵挡六七个敌兵,除了武功超强的高手外,普通士兵根本做不到。慕容风的人在很短时间内就被对方干掉了十几个。


慕容风自己也被十几个敌兵缠住了。他武功虽然高强,但敌不过人多,还要时刻提防对方有人放冷箭,所以他很快中了一刀。铁狼一直跟在他身边,不时用自己的神射帮助一下慕容风。他看见大帅受伤,不由得急了,也不管自己是否暴露,扯开嗓子就大叫起来。


李弘就在不远的地方游击敌人,他咋听之下以为是铁狼危险了,急忙朝铁狼喊叫的地方跑去。李弘远远看见慕容风被人砍了一刀,顿时象疯了一般冲了上去,抡起战刀就剁。他早就杀红了眼,整个人晕晕乎乎的,使刀就像砍柴一样,全无章法,但他那象砍柴一样的杀人,的确让人不寒而栗。


慕容风的手下从四处迅速聚集过来,他们护着自己的大帅有惊无险地杀出了重围。


碰到这群不要凶猛的亡命之徒,敌人胆怯了。现在他们的首领柯驹死了,追兵失去了指挥,群龙无首,进退失据。既然没有首领的督战,谁也不愿意白白上去送死。追兵们随即放慢了追赶的脚步,而逃亡的人却越跑越快,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远。


“你白痴呀,杀人能不能动点脑子。先要保护好自己,再去杀人。”铁狼恶狠狠地骂着寸步不离地跟在自己身后的李弘。李弘浑身浴血,连长发上都是血淋淋。他对铁狼憨憨的一笑,心里却非常得感动。他知道铁狼是关心自己才这样说的。


“笑,笑,就知道笑。你个白痴。”


第四节


一行人停下来稍作休息。铁狼数了一下,有十七个弟兄没有跟上来,估计都死了。这些人久经战阵,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对生死看得很淡,没有人为死去的人伤心流眼泪。


这时段臻突然倒了下去。李弘就站在他旁边,赶忙把他扶到地上躺好。李弘撕开他的衣服,发现他的肚子上有一个很大的创口,估计是被刀戳的,血还在往外流。这个段臻当真是非常厉害,竟然重伤之后撑到现在才昏倒。


李弘熟练的从自己身上撕下已经破烂不堪的上袍,将段臻的伤口紧紧地包扎起来。旁边几个士卒都用惊奇的眼神望着他,其中一个问道:“你过去经常干这个?”


李弘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包扎伤口的动作很娴熟。自己怎么会这么熟练?难道过去经常干?李弘没有办法解释,只好对他们笑笑,算是默认吧。


“你们能帮忙砍几棵小树吗?”李弘突然问道。围在周围的几个士卒也不多问,拿起战刀就把附近的几棵小树砍了下来。这帮人现在对这个汉人小子刮目相看。李弘不但武功高,作战时勇猛无畏,而且杀人时狠辣无情,冷血残酷。这和他们印象中的大汉人差别太大了,不能不让人敬畏。


“这小子很厉害,他一个人前前后后大概杀死了二十多个敌人。”慕容风走到铁狼面前说道,“他今天救了我,对我有恩,以后你就不要人前人后骂他白痴了。”


铁狼对大帅言听计从,急忙躬身答应,他心里想,看不出来这个白痴还真是一块料。


李弘用刀将段臻身上的牛皮衣切成许多条状连在一起做了二根带子,又用几棵小树杆做了一个简易的担架,然后李弘把带子系在担架两头,准备抬着段臻一起走。


慕容风走过来,把手放在段臻的鼻子前探了探,低声说道:“他血流得太多,不行了。”


李弘摇头道:“他受伤的面积不大,应该可以活过来。”


“我们走吧,不要管他了。”慕容风看看昏迷不醒的段臻,叹了一口气,然后他对其他士兵挥挥手道,“追兵就在后面,我们快走吧。”


李弘猛地站了起来,他难以置信地望着慕容风,气愤地叫道:“大帅,他还活着。”


所有的人都站住了,大家诧异地看着李弘,神情惊愣。从来没有人敢对大帅这么无礼的喊叫,从来没有。铁狼愤怒地指着李弘骂道:“你个白痴,你找死啊,竟敢这么对大帅说话。”


慕容风望着铁狼,十分不满地冷哼了一声。铁狼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当着众人的面又喊李弘白痴了,他尴尬地抓抓头,神情非常难看。


“在我们鲜卑人心中,自己弟兄的性命绝对不能抛弃,但在战场上,如果因为一个即将离开人世的生命而使我们更多的弟兄失去了生命,我们就有可能失去所有弟兄的性命,甚至有可能输掉整个战争。”慕容风语重心长地说道。


“但我们也会输掉人心,输掉坚忍不拔的信念,输掉患难与共的道义。” 李弘挥舞着双手,激动地叫道。


慕容风神情冷峻地看着他,一言不发。突然,慕容风用力一挥手,率先向前走去。他觉得这小子的确是白痴,脑子不但有问题,而且非常有问题。


铁狼跑到李弘身边,拉着他的胳膊说道:“快走吧。你是好心,可战场无情,战刀更无情。他快死了,救不活了。”


李弘用力挣脱他的手,一字一句地说道:“他不会死的,他是我们的兄弟,是兄弟我们就不能抛弃他。”


铁狼望着他那张倔犟的脸,无奈地指着段臻问道:“如果你因为他的拖累被敌人杀死了,你不后悔吗?”


“我宁愿被人砍死,也决不丢下患难与共的兄弟,丢下自己的兄弟不救,是人吗?”


铁狼看看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段臻,心里一痛,泪水不由自主地浸湿了眼眶。他和段臻十几岁的时候就在一起并肩战斗,二十多年了,怎么会没有感情?


铁狼帮助李弘把段臻抬上担架,二人一前一后抬着段臻,飞速追赶队伍。铁狼的腿在刚才的激战中受了伤,跑了一会就支撑不住了,而李弘的背上、手上也都受了伤,一路上痛得龇牙咧嘴的很难受。二个人咬牙坚持着总算跑出了树林,这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慕容风走在最前面,突然他听到身后的士卒们发出了一阵欢呼。慕容风回头看去,顿时怒气冲天。铁狼和李弘追了上来,而且还抬着担架上的段臻,二个人歪歪倒倒的已经筋疲力尽了。十几个士卒兴奋地叫喊着,争先恐后地迎了上去。慕容风看到这一幕,心中一动忽然想到了什么,满腔的怒火霎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人心。”慕容风想到了李弘对他说的人心二个字。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人心是最重要的。有了人心就有士气,有了士气才能看到胜利的希望,一旦人心散了,自己的计策恐怕更难实现了。


慕容风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铁狼和李弘在士卒们的簇拥下走到慕容风面前,大家都不知道铁狼和李弘公然违抗大帅的命令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一个个都很紧张。铁狼忐忑不安,低着头小声说道:“那个白痴说有救的,所以我……”


慕容风轻轻拍拍铁狼的肩膀,将牛皮带子从铁狼脖子上取了下来,然后套到了自己颈子上,接着他从铁狼手中接过担架,四下看看众人,大声说道:“走吧,我们走吧。”


士卒们先是惊讶,接着是沉默,然后再一次发出了欢呼。众人簇拥在担架四周,迅速向白露原赶去。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在漆黑的草原上,突然出现了一个红点,这个红点越来越大,随即出现了更多更大的红点,追兵终于出现了。


慕容风大步流星走在最前面,对手下的禀报置若罔闻。


担架现在由大士卒们轮流抬,以节约体力提高行进速度。担架上的段臻还是昏迷不醒。李弘先前在小树林里拔了几株野草,趁着自己不用抬担架的时间,他把野草捣碎捏成饼状敷在了段臻的伤口上。铁狼也不问他,知道他是凭着本能或者残存的记忆在做事,问了也是白问。


有个士卒奇怪地问道:“白痴,这草能治伤?”


李弘一愣,这个问题他没仔细想过,他仅仅是下意识的认为这种野草能医治创口,所以就去做了,至于为什么?他不知道,行不行?他也不知道。不过现在他对自己这些不用学不用教的本能倒是非常自信。在树林里的阻击战,他凭本能,凭那些甩手就来的武功招式杀死了二十多个敌人,这在过去,他连想都不敢想。


我过去一定是个刺客。李弘相信慕容风的判断,他认为自己会这些一点都不稀奇。刺客不但武功高,会隐藏潜伏,而且还会许多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本事。


李弘没有回答那个士卒的话,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慕容风却说话了,“他不是叫白痴,他叫……”汉人的名字不好记不好读,慕容风问了之后也没放在心上忘记了。他把询问的目光转向铁狼。铁狼赶忙回道:“回大帅,他的汉人名字叫李弘,拗口不好记,所以我一向都叫他白痴,简单明了。”


慕容风哭笑不得,连连摇头,“你人前人后的大呼小叫,谁不知道他叫白痴?这名字太难听,还是给他取个鲜卑名字好,叫什么好呢?”慕容风迟疑了一下说道,“我看他身手敏捷,出手狠辣,犹如山中的豹子,就叫豹子吧。”


铁狼一听,赶忙把李弘拉到慕容风跟前,“快跪下给大帅磕头,谢谢大帅赐名。”李弘二话不说,老老实实跪到地上给慕容风磕了三个头。慕容风把他扶起来,笑着对铁狼说:“从今天起,就让他跟着我吧。”铁狼一听,更加喜出望外,连声道谢,顺势踢了李弘一脚。李弘心领神会,又给慕容风磕了几个头。


追兵越来越近,耀眼夺目的火把逐渐连成了一条跳跃的红线,在黑夜里看上去就象一串火红的明珠在黑缎上闪动,煞是好看。


做了慕容风贴身侍卫的李弘按照铁狼的嘱咐,寸步不离慕容风左右。慕容风神情轻松,不紧不慢地走着,对身后的追兵充耳不闻。


远处是一个小山坡。李弘突然拉住慕容风,对后面的人大声喊道:“有埋伏。”十几个士卒大惊失色,纷纷箭上弦,刀出鞘,一拥而上,迅速把段臻和慕容风围在了中间。


铁狼匆忙跑到李弘面前问道,“豹子,哪里有埋伏?”


李弘神色凝重的指着远处的小山坡,轻声说道:“就在坡后面。”


就着微弱的月光,铁狼眯着眼睛仔细看看五十步外的小山坡,那上面除了长长的草,几株野花,什么都没有。铁狼疑惑地问道:“真的有埋伏?你怎么知道?”


“有马的气味。”李弘用力嗅嗅空气,往前走了几步。


铁狼噗哧一笑,“你瞎扯什么?草原上到处都是马粪,当然有马的气味。你不要疑神疑鬼了,我们快走吧。”


慕容风摇摇手,“派个人去看看。”铁狼答应一声正要亲自过去,却发现李弘已经象敏捷的豹子一般冲了出去,在距离小坡尚有三十多步时,李弘猛然扑到在地,继续匍匐前进,速度飞快。


这时,远处急骤的马蹄声随着草原上清凉的夜风吹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追兵就要到了。


李弘矫健的身躯无声无息地越过了小山坡,然后淹没在了长长的草丛里,转眼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慕容风和士卒们睁大双眼焦急地等待着。


突然,坡后传来了一声长长的凄厉的惨叫声,那叫声划破了漆黑的夜色,把恐怖和痛苦全部分毫不差地塞进了每个人的心里。


慕容风、铁狼和士卒们仿佛被利箭狠狠的洞穿了,一时间心里极度的窒息和难受,接着他们就象受惊的兔子一样蹦了起来,以最快的速度向坡上冲去。


李弘就象一只黑色的猎豹,一个血腥狞狰的死神,他那犀利的攻击,让三条活生生的生命瞬间消失了。


在这片山坡后面藏有十四个虎部落的斥候(古代的侦查兵),他们发现慕容风后,考虑到自己实力不够,没有仓促发动攻击,而是偷偷潜伏到慕容风的前面埋伏了下来,准备打慕容风一个措手不及,立个大功。这帮人差一点就成功了。


李弘悄无声息地杀死了四个埋伏士兵后,立即就被敌人发现了。李弘随即大发神威,悍然发动了最可怕的攻击。他以夷非所思的速度杀死了三个率先冲上来的敌人,然后用刀慢慢割开了第四个敌人的气管,他要利用敌人临死前的惨叫通知慕容风和铁狼速来支援。那个敌兵凄惨的叫声霎时响彻了夜空,其余的敌人看到突袭者强悍无比,被迫放弃攻击慕容风,转而杀向了李弘。


李弘把这一切做的完美无缺,虽然没人教他,但他一旦融到黑夜里、融到血腥里,这些求生的本领就象吃饭一样变成了他的本能,他分不出那个是天生的,那个是后学的。经过这几场血腥惨烈的搏杀,李弘除了在刚刚开始时有点紧张外,他已经很适应了,他把自己的本能运用的炉火纯青,杀人就象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迅捷,而且随着搏杀次数的增加,他的本能也暴露的越来越多。他从不怀疑自己的本能就是自己忘记的东西,他希望自己能够从杀戮中找到更多失去的记忆。战斗,厮杀,现在已经成了一件他非常向往的事。


他踢断了敌人的脖子,又削去了一个敌人的头颅,最后还剩下二个敌人还站在他的对面,但这时他已经没有机会结束二人的性命了。慕容风和铁狼等人冲到坡顶后,能做的就是将最后二个敌人射得象刺猬一样。


第五节


慕容风走到李弘面前,赞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铁狼恶狠狠地瞪着他,张口就想骂他白痴,可看到慕容风就站在旁边,硬是把到嘴的话又吞了回去。李弘冲着他傻傻地一笑。


十五匹战马静静地卧在坡底,马嘴都被套着。黄昏前赶去白露原报信的那个士卒在这里被截杀了,尸体就躺在他的战马旁边。


慕容风望了大家一眼,挥手说道:“此处离白露原还有十里,但追兵离我们最多只有三四里了,我们快走吧。十五匹马正好够了,大家赶快走吧。豹子呢?”


众人这才发现李弘不在了,铁狼想起了段臻,“那小子抬段臻去了。”


在这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骑马携带一个昏迷不醒、死活不知的伤者一同逃亡,后果不言而喻。追逃双方一旦在途中发生激烈交战,大家自保尚且不足,哪有余力保护伤者?李弘的做法现在看来的确不明智。


慕容风不再说什么,招呼大家上马。铁狼站在原地焦急地等着李弘。时间不长,李弘高大的身躯出现在坡顶上,他双手举着担架上的段臻,一边奋力奔跑,一边大声叫着:“快走啊,虎部落的人追来了,都听到他们的马蹄声了。”


铁狼知道眼前这个倔犟的小子宁死也不肯抛弃段臻独自逃生,他转身对慕容风说道:“大帅,你先走吧,我陪这小子一块死了算了。”接着他又对其他士卒喊道,“你们把箭壶留下来,多留点箭给我。”


浑身浴血的李弘高举担架大步走来,一路上小心翼翼的,唯恐不小心把担架上的段臻摔下来了。慕容风转头看看他,心里一阵激动,泪水霎时涌上了眼眶,“你们小心些,找到援兵我们就回来。”


慕容风在拨转马头的一霎那,泪水悄然滴落。


“他们怎么都走了,也不留几个帮帮忙?”李弘放下担架,望着旋风般消失在夜色中的铁骑,小声嘟噜道。


“帮忙?是找死吧。”铁狼没好气地回道。李弘知道铁狼不高兴,现在三个人二匹马,其中段臻还重伤不醒,虎部落铁骑又在后面穷追不舍,要想活着逃到白露原,机会的确很渺茫,但李弘不愿放弃,他不能抛弃战友。这种念头和他现在的记忆一样与生俱来,在他的内心深处根深蒂固,没有理由,也不需要理由。


李弘搂着铁狼的肩膀,笑道:“老狼,你是不是怕了?”


“你个白痴,我怕?我打过的战比你吃过的肉还多,我杀死的的人比你的头发都要多,我怕?你个白痴。”铁狼犹不解恨地骂道。


李弘大笑起来,“好,老狼豪气冲天,这趟我们定然死不掉了,我们一定能赶到白露原。”


铁狼受到李弘笑声的感染,情绪慢慢平静下来,他毕竟久历战场,对生死看得还是很淡的。


李弘和铁狼两人手忙脚乱的把段臻连同担架一起捆在了马背上,然后两人合骑一匹马,以最快的速度冲进了无边的黑暗里。李弘一手拉着另外一匹战马的马缰,一手拽着铁狼的腰带,嘴里也没有闲着,和他逗着嘴,互相谩骂。二人长久以来的深厚友谊就是在这种谩骂中建立起来的。


身后追兵的马蹄声越来越密,仿若奔雷一样,由远而近。


柯驹死后,虎部落的追兵就由百夫长瓮祠指挥,他在树林里被李弘的气势所惊骇,丢下五六十具尸体,带着一百多人狼狈退出了树林,随后他命令部下分成二队,沿着树林外围搜寻,避开和敌人短兵相接。只要能发现慕容风的踪迹,只要到了草原上,慕容风就死定了。


追兵们很快发现慕容风逃出了树林接到手下的禀报后,立即集合这一百多人随后追了上去。在草原的小山坡下,他们发现了自己人的尸体。摸着尚还有些温热的尸体,瓮祠感觉慕容风就象握在自己手里的草一样真实。他骑着马,跑在最前面,隐约就看见前面有二骑飞奔,他兴奋起来,好象看见了金银美女一般。其他的士卒也发现了铁狼和李弘两人,他们欢呼起来,狠命地抽打着坐下的战马,追击的速度突然加快了。


瓮祠看到前面逃亡者的身影越来越清晰,接着他就看见了那个恐怖的披发汉人,,笔直地站在草地上,手里举着一张拉满了的强弓。


“杀……”瓮祠猛地挺直了身躯,激动地挥刀狂吼起来,他恨不能一步跨到那个汉人的身前一刀将他活活劈死。


李弘总是被铁狼骂得狗血喷头,尤其是射箭的时候。铁狼认为,他的三箭齐射技术,在大草原上,那是排得上号的,但李弘就是学不会。李弘每次都老老实实的只射一箭,虽然每射必中,但与铁狼相比,实在是天壤之别。李弘说,你都射了三四十年了,我才射四五个月,我们怎能相提并论?


李弘站在大草原上,射出了志在必得的一箭。


瓮祠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插在自己胸口的长箭。这支长箭箭尾上白色的羽毛象雪一样刺眼,黑色的箭杆还在胸口震颤,然后剧烈的疼痛就象潮水一般霎时侵袭了他的整个大脑,突然,他失去了一切,翻身栽倒马下。


李弘手执战刀,怒睁双目,高声狂吼着,义无反顾地迎着敌骑冲了上去,无数长箭擦着他的身体呼啸而过。


敌骑被李弘的悍勇刺激得愈发兴奋,他们高声喊叫着,声嘶力竭,杀声响彻了草原。


李弘的眼前尽是强壮的马腿,数不清的马腿在有节奏地起伏弹跳着,如雷般的巨大轰鸣声更是震耳欲聋,李弘感觉自己就象掉进了洪水里陷进了巨大的漩涡里,他无力反抗无力动弹,更无法辨识方向。


“啊……”李弘怒吼起来,加快了靠近敌骑的速度。


距离他最近的敌人那张兴奋的几乎扭曲的脸,在昏暗的月色下清晰可见。双方瞬间接触。


李弘突然矮身躲过敌兵的大力劈剁,一刀插进了马腹,紧随其后的第二骑在眨眼间的功夫已经飞临到李弘的头上。李弘狂吼一声,飞身横跃而起,躲过了战马的撞击。第三拔铁骑象风一般席卷而来。李弘躲无可躲,只好就地打滚,期待自己不要被飞奔的战马践踏而过。幸运的是后面果然再无战马。李弘顺势半蹲而起,拿箭搭弓张弦,一气呵成,再无半点迟滞,“嗖……”长箭飞出,敌兵应弦而死,一头栽于马下。


敌骑调转马头,回头再杀。


李弘飞身捡起敌人的战刀,再次迎着敌骑杀去。李弘疯了。虎部落的这帮追兵知道这个披发汉人在虎牢劫走了慕容风,在小树林里杀死了千夫长柯驹,今天只要杀了他就是大功一件。敌人也疯狂了。


铁狼一人双骑,一边奔跑,一边左右开弓。敌兵高举的火把就是活靶子,铁狼箭无虚发,中者必亡。一群敌骑跟在他的身后紧追不放,双方你一箭,我一箭,杀得难分难解。


如狼似虎的追兵四下围住李弘奋力血战,一个个凶神恶煞一般,誓死要把李弘砍成肉泥。李弘夷然不惧酣呼鏖战,但他的战斗力已经远远不如下午在小树林里,他身上的伤太多,体力损耗巨大,已经越来越力不从心了。李弘拼命地咬牙坚持着,虽然没有逃生的希望,但定要血战到底。


一声低沉且长长的牛角号声突然自东南方向传来。


李弘犹如听到仙籁之乐一般兴奋起来,“杀,杀……大帅来了,大帅来了……”


这最要命的时候,慕容风的白露原救兵终于赶到了。


铁狼斜斜地调转马头,没命般的往东南方向跑去。追兵惊疑不定,勒马观望,四处寻找自己的百夫长,直到这时他们才蓦然发现百夫长瓮祠没了,百夫长死了。敌人就二个,己方一百多人不但没能杀死他们,反而让对方杀死了几十个,连百夫长瓮祠都给杀了,这对他们的士气打击太大了。


一个什长接过了指挥权,他和几个手下商量了一下,随即吹响了撤退的号角。


(鲜卑人的诸部大人、豪帅、大帅和小帅都分别统军,大者统领万骑,小者统领数千骑。这些军队首领都置有千长(千骑长)、百长(百骑长)、什长(十骑长)等基层军官。)


从东南方向赶来的援军大约有四五百人,这些铁骑士卒举着四五支指示方向的火把,黑压压的一片飞驰而来。


李弘精神大振,吼声如雷,大刀飞舞,狠命地往人多处猛砍。敌兵惧怕他的神勇都不敢靠得太近,四散而退。本来他们是想浪费李弘的体力,待他精疲力竭时把他活捉好领取更多的奖赏,没想到眼前这个汉人非但没有力竭,反而把他们杀得叫苦不迭。


李弘看到围在四周的敌人象潮水一般退去,看到他们纷纷跳上战马掉头逃窜,不禁心花怒放,放声狂笑。他已经累得站不住了,可又不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己的狼狈样,所以只好用刀勉强支撑着身体站在一堆尸体中间。


这时远远看上去,他倒真有一股自豪气冲天的样子。


铁狼和李弘回到白露原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慕容风带着一千铁骑将士还在大营外翘首以待。听到如雷般的欢呼声,两人非常激动。


这时段臻也醒了,他知道了事情的前后经过,感动得热泪盈眶。李弘宁死也不愿抛弃战友的行为,深深地震撼了鲜卑人,为他赢得了慕容风帐下所有将士的尊敬。


李弘非常饿,看到鲜嫩的烤羊肉,他立即开始了疯狂的扫荡,他从入狱到现在还没有沾过肉腥,今天总算解馋了。过去铁狼在柯耶的领地罩着他,经常给他开点小灶,生活也不是非常苦,但如此放开肚量猛吃还是头一次。吃饱喝足,李弘倒头大睡,睡得又香又甜,直到第二天上午才被白露原上此起彼伏的牛角号声惊醒了。


白露原是草原上的边缘,背靠一片原始森林。左右两侧都是起伏的丘陵,树林茂密。慕容风的部队就驻扎在这块水草丰茂之地。


第二天柯耶带着铁骑赶到了白露原,摆出了一副攻击架势,待他看清接应慕容风的军队有一千多骑后,马上命令自己的军队撤出了白露原,而且一退就是三十里。柯耶派人向大人柯最报告,请求援兵。


慕容风没有主动进攻,带着铁骑向西南大燕山方向撤退。一路上慕容风不急不慢好象游山玩水一样,每天只走三十里。他的部下对他敬若神明,即使在这种后有追兵,而且追兵人数每天都在增加的情况下,他们也坚定地认为一切尽在大帅的掌握之中。


五天后,慕容风带着军队赶到了熊足山。晚上,慕容风和公孙虎、乌豹、铁狼等人在大帐内一边进食一边谈笑。李弘因为是慕容风的贴身侍卫,所以他也在这个大帐内,站在慕容风后面,端着盘子正在吃肉。


这时,一个斥候匆匆进来禀告军情:“大帅,大王的部队已经到达了封喉山。柯最大人的部队也正从东北方向赶过来。”


慕容风面无表情地问道:“阙居呢?”


“阙居大帅和慕容大帅都还没有动静。”


慕容风挥挥手示意斥候退下,铁狼、乌豹和公孙虎三人停下吃喝,等待慕容风发出号令。


“明天伏击柯耶。”慕容风冷声说道。


第六节


柯耶的部队人数随着大小首领的陆续到来,也集中了大约三千多人。柯耶惧怕慕容风。在大部队到来之前,他是不愿意主动进攻的,所以他一直远远的跟着慕容风的铁骑,不敢靠得太近。


今天斥候回禀,说慕容风的军队突然加快了行军速度,而且显得非常的惊慌。木耶随即召集几个首领,商议是继续按原定速度追,还是加速追击。


“小帅,慕容风大概打探到大王已经亲自带着大军赶来了,所以加快了逃跑速度。”一个千长说道,“慕容风现在只有一千多人,他的后续部队还没有来得及和他会合。如果我们立即追上去,在人数上就占有绝对优势,可以打他一个措手不及。杀死了慕容风,小帅的功劳可就大了。”


“慕容风打了几十年的仗,老谋深算,我们还是小心谨慎一点好。”另外一个千长说道。


“慕容风已经老了,再也没有当年之勇了。”柯耶的一个心腹手下挥手说道,“小帅,我们追上去,把他杀个落花流水。我们要让鲜卑人知道,虎部落不是只有柯最大人最会打仗。”


这话说的最不是时候。柯耶的脸色立时难看了许多。他用力挥动手中的马鞭,狠狠地抽打在路旁的灌木上。


“小帅,慕容风不论怎么说,都只有一千多人。我们以三千人攻击他,不说全歼,小胜还是绝对有把握的。”


柯耶背对着手下,低头算计着自己的得失,最终想立功表现的念头还是占了上风。


“全速追击。”柯耶突然转身,斩钉截铁地说道。


“大帅,柯耶的部队已经全部追上来了。”一个斥候从部队后方飞驰而来。那个士兵也不下马,大声禀报后,立即拨转马头飞驰而去。


“大帅,柯耶的部队速度极快,已经到达茶屯。”


“大帅,柯耶部队距离我军二十里。”


“大帅,柯耶部队已经越过平屯。”


一个又一个斥候骑着马,奔来驰去,立时传达给了士兵一个信息:要开战了。


士兵们兴奋起来,大家开始交头接耳,行军的速度明显加快。


慕容风神态安详地端坐在马上,眼内露出几丝淡淡的兴奋。


李弘骑着一匹红马,跟在慕容风身后,紧张的四处张望。第一次参加大部队打大战,要说不紧张那是假话。随着斥候越来越频繁的跑来跑去,李弘的浑身肌肉都绷紧了,甚至连呼吸都有点困难了。


“深呼吸……”慕容风听到他象拉风车一样的粗重呼吸声,回头笑着对他说道,“深呼吸可以减轻你心里的紧张。”李弘不好意思地抓抓头,深深吸了几口气,呼吸随即顺畅多了,但他那颗心脏依旧不听使唤的拼命跳动着。


“打大战不象打小股部队遭遇战。打大战由于双方都要精心准备,所以大战来临之前气氛一般都会非常紧张,而遭遇战,就象前几天你经历的,是仓促应战,倚仗的是各人的勇气和小团体的配合,所以一般也不会给你紧张的时间,战斗就已经开始了。”


李弘点点头。慕容风把马速降下来,和李弘并排而走。他看到李弘依然非常紧张,就指着四周说道:“这地方叫马嘴坡。你看山岗由此而下,又平又宽,特别适宜骑兵部队在冲锋时加速,大大增加骑兵冲击时的威力。”说着慕容风已经纵马出列,站到了山岗的顶部。李弘紧随着他。


二人都向山岗下望去。马嘴坡的底部是一个半月弧形的草地,方圆有三四里。而在半月弧的弧顶和弧腰是二座树木茂密小山丘。


“大帅,如果我们能在那二座小山上各自埋伏五百骑兵,柯耶的三千铁骑定能全歼。”李弘用手上的马鞭指着对面山丘,随口对慕容风道。


慕容风没有做声,默默地望着前方。


柯耶停下马,望着远处的马嘴坡。斥候刚才来报,慕容风的部队已经越过马嘴坡,距离部队三里。辛辛苦苦跑了大半天,终于把慕容风追上了。


“告诉各部,加快速度。慕容风就在前面,立功发财的机会就在眼前。” 柯耶兴奋地对身后传令兵说道:


慕容风铁狼公孙虎乌豹排在队伍的最前面。后面是一千人分成的十个队列,每个队列一百人都骑马站在一条线上,等待出击。最前面三排是射手,中间三排是长矛兵。最后四排是冲锋陷阵的主力,武器比较杂,刀,剑,斧,狼牙棒都有。


李弘被分在第一排的中间。战场的气氛非常紧张压抑,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按照慕容风教的方法,深呼吸,然后再用嘴喷出去。他那拉风箱似的呼吸吸引了旁边战士的注意。,冲着李弘无声地笑了起来。李弘非常尴尬,脸立即红了。


没有人出声。连马都感受到即将要爆发的战斗,一个个高昂着头,竖起双耳,准备接受主人发出的指令。


慕容风的视野里,虎部落大军终于出现了。先是那面绣刻着金色虎头的大旗,然后就是旋风般冲出的骑士,一个,几个,一群,转眼见铺天盖地地涌出了巨大的一片。


敌军的马蹄声就象一面被敲打的小鼓,先是隐约可闻,渐渐的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越来越震耳欲聋,渐渐的脚下的地面也剧烈地震颤起来,一切就如同山洪爆发一般,骄横的死神带着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心神俱裂。


慕容风镇定自若,他的脸上甚至于出现了得意的笑容。


部队的马匹开始摇头摆尾,焦躁不安起来,四蹄不停的交错摆动,鼻嚏喷个不停,有的马甚至都冲出了队列半个身躯。


李弘剧烈的心跳好象慢慢适应了这令人窒息的气氛,他微微抖动的双手已经可以牢牢抓住马缰了,他那拉风箱似的呼吸也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正常了。但他的心神都已经被山岗下铺天盖地的敌骑所吸引,浑然忘记自己还有紧张这回事。


慕容风在众人的期待中终于举起了右手。夹在第一排的号兵立即鼓起个大大的腮帮子,吹响了早就放在嘴边的端牛号角。长长的冲锋号角声一时间响彻了整个马嘴坡。


“呼嗬,呼嗬……”士兵们高举武器,从憋满了闷气的胸腔内发出了一声声惊天动地地呐喊。所有的战士一时间无不热血沸腾,都被这震耳欲聋的吼叫声激起了全身的斗志。恐惧,惊慌,胆怯,所有的一切,在这一瞬间都化作了云烟,荡然无存。


李弘受到这气氛的感染,浑身充满了无穷的力气。他张大了觜,涨红了脸,用劲全身力气高举战刀,声嘶力竭的尽情吼叫着。他第一次感受到原来战争也有这样迷人和具有诱惑力的一面。


“杀啊……”慕容风高举长矛,骑在高扬前腿,,回首向自己的部下发出了出击的吼声,接着白马象风一般冲了出去。


柯耶他们直到听见了声冲云霄的牛角号声,才蓦然醒悟他们已经追击到敌人了。虽然敌人以逸待劳,率先出击抢占了先机,但他们具有人数上的绝对优势,这个先机相对来说并不具有什么决定性的意义。


柯耶立即对身边号兵叫道:“发起冲锋。”


他旁边的一个千夫长随即提醒他道:“小帅,我们追击速度太快,阵形已经大乱,是不是先重整队形,再与敌人决战?”


“我们三千人对付他一千人,踩都能踩死他。”柯耶兴奋地叫道,“杀啊。”


马嘴坡的斜度帮助慕容风的骑兵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加速到了极限。战士们嘴里高喊着,飞速向敌军杀去。


李弘望着越来越接近的敌军,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柯耶对他的严刑拷打。


“柯耶,老子今天一定要杀了你。”想起满身的伤痕和惊人的痛苦,他的仇恨立即填满了心胸。


牛角号声突然再度响起。


铁狼的吼声隐隐约约的从左方传来,“上箭……”


“放……”


满天的箭黑压压的一片,就象暴风雨来临之前的黑云一般,让人心惊胆战。高速飞行的箭撕破空气的啸叫声,就象死神发出的冷笑。死亡的气息霎时笼罩在空旷的马嘴坡上空。


箭簇入体的“噗嗤”声被轰鸣的马蹄声淹没了,只能看见人仰马翻的残酷场景。在这种速度下摔下马,不死也是重伤。最可怕的是战马被射中要害,连人带马突然就失去控制的飞了出去,往往是人马俱亡,而随后跟上的战士为了尽快避过箭矢可及的范围,一般都是以极限速度飞驰,踩死重伤或者落下马的士兵,那是绝对无法避免的。


柯耶的骑兵们立即回射了一轮。但由于他们阵形散乱,射出来的箭凌乱不堪,威力大打折扣。


铁狼依旧在声嘶力竭地叫喊着:“上箭……”


在号叫声的指挥下,连冲在最前面的慕容风都是按照指令拉弓搭箭瞄准。


“放……”


双方距离六十步。号叫声再起。


公孙虎,乌豹在队列左右高声吼叫:“长矛预备……”


最前面三排弓箭手突然展开松散阵形,每二人中间都露出容一马通过的通道。三排长矛兵再次加快马速,超越弓箭兵,形成长矛兵在最前列冲锋。


绝大部分弓箭兵都收弓,拿出自己战斗的武器。只有射术奇高的士兵依旧用弓箭做自己的攻击武器。


双方距离三十步。号叫声再度响起。


长矛兵再次变阵,形成一个菱形冲击阵列。这个阵列使得每一个士兵都能够在第一时间内同时面对敌兵。这使得杀伤力成倍增长。但它又有纵深,每个士兵都会得到左右和背后战友的尽力保护。


长矛兵手持三丈长的长矛冲了出去,任何骑在马背上的敌人想躲过它的凌厉一击都非常困难。


柯耶这次带出来的骑兵全部都是普通战士,象这种长矛兵只有铁骑的主力才有配备,所以双方刚一接触,柯耶的士兵就吃了一个大亏。


望着一个个被长矛洞穿的士兵或被摔落或被挑飞,听着耳边无数凄惨的叫声,柯耶的愤怒就象飞溅的鲜血一样,不可遏制地喷发了。


“杀……杀……”他挥舞着长刀,声嘶力竭地叫喊着。


柯耶非常厉害,在他手下没有三合之人。


战场上喊杀声惊天动地,到处都是捉对厮杀的士兵。骑着马的战士往来飞奔,手执弓箭的士兵在互相射击,没有马的战士三五成群,舍身搏斗。


慕容风的长矛在杀死四个敌人后已经折断,他抽出自己的战刀带领一帮亲卫铁骑继续奋力鏖战。


柯耶的铁骑在损失了一千多人后,终于顶住了慕容风发起的猛烈攻击。渐渐的,他们人数占多的优势逐渐显现出来。慕容风的一千多骑在顽强奋战半个多时辰后,由于人员损失过大,慢慢的支撑不住了。


第七节


铁狼被三个敌兵追赶着连续撞击,终于掉下马来。立即就有二把长刀,三把斧子招呼过来。铁狼奋力用脚踹倒一个,手上捉着的长箭顺势插进了一个凶狠冲上来的敌兵胸口。但依旧有三件武器往铁狼身上落去。铁狼大叫起来,用尽全身的力气把长弓扫了出去。


公孙虎从不远看见,对着己方的士卒大吼起来:“射死他,射死他……”


有士兵随即瞄准围着铁狼的敌兵甩出了手上的利斧,同时有四支长箭呼啸着射了出去。铁狼的长弓挡住了刺往心脏的一刀,随即那个敌兵就被怪叫着飞过来的斧子削去了半个脑袋。剩余二个士兵背后中箭,高举起来的长斧拿捏不住掉到脚下,二具躯体轰然倒地。但为了掩护一人甩斧,二人射箭,公孙虎的四个手下随即被更多的敌人杀死。


铁狼翻身坐起,手上的长弓就象变魔术一样已经上了四支长箭,“嘣……”一声闷响,四支箭离弦而去。正在飞马劈杀的二个敌人随即中箭,惨叫着从快速飞驰的马背上飞了出去。


慕容风的亲卫已经全部牺牲,他手上的武器也已经变换了几样,现在拎在手上的是一把强弓。他的坐骑也被三四个敌兵不顾性命地杀死了。慕容风步行在布满死尸的战场上,组织失去坐骑的士卒形成二个圆形阵势,死命顽抗。他站在其中一个圆阵中心,一面指挥,一面准确无误地射出一支又一支的长箭,将准备冲击阵势的敌骑杀死。


李弘在战斗一开始时就被虎部落的士卒打下了马。他的马上战斗水平的确非常差,但一到地上,那他就是招魂使者了。他拿着刀,从东杀到西,从南杀到北,也不知杀死杀伤了多少敌人,连背上中了一箭他都不知道。。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找到柯耶,杀死他。一路上他救下了许多士卒,大家都跟在他身后,形成了一支小队伍,在乱哄哄的战场上左冲右突,犀利无比。十几个伤胳膊断腿的士兵也被李弘这支小队救下。在李弘的指挥下,他们互相扶持着,由小队其他士卒在四周掩护,逐渐随着被挤压的方铁骑向后退去。


敌人杀气高涨,步步进逼。


李弘在很远的地方就看见乌豹正在浴血奋战。他被五六个如狼似虎的敌人围住了,嘴里的叫声嘶哑无力,已经是强弩之末,支持不了多久了。李弘立即带领这支小队伍转向,向乌豹那里杀去。


李弘在前面挥舞着大刀,四下猛砍,手下无一合之人,后面的士兵以长矛逼退敌人骑兵,以弓箭杀伤阻击之敌,中间夹杂刀手,斧手,随时扫清冲上来的敌人。队伍很快接近乌豹。


“大帅呢?”乌豹用手擦拭了一下脸上的汗水血水,张口问道。如果李弘再救援迟一点,乌豹估计就要被砍成肉泥了。李弘摇摇头。在这样激烈的战场上,互相冲散是常有的事。


“乌大人,我们抵挡不住了,整个战线都在往后移动。”一名百长气喘吁吁地大声叫道。


乌豹往战场上望去。敌人已经蜂拥而上,士气如虹,反观己方,已经被敌人围成了几截,正在遭受敌人凶狠地围杀,失败已经是眨眼间的事。


李弘突然看见了柯耶,他破口大骂,象发疯一般不顾死活地冲进了敌阵,根本不理睬乌豹的叫喊。


大家都被李弘的气势震撼了。


乌豹望着李弘雄壮的背影狠狠的朝地上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液,举剑高吼道:“杀!”追着李弘就去了。


士兵们齐声高吼:“杀……”随即再也不管生死,义无反顾地追随在李弘和乌豹身后,向敌军纵深杀去。


“呜……”


突然,沉浸在战场上血腥厮杀的双方,同时被一声长长且低沉的牛角号声惊醒了。在这一瞬间,所有的人都扭头望向发出号角声的山丘上。


在马嘴坡两侧的山丘上同时出现了两支骑兵队伍。密密麻麻的骑兵占据了整个山头。那高高飘扬的大旗上,赫然是一只硕大的火红色大雕。


正在苦战的慕容风和自己的士卒们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震天狂呼。


那是慕容风的标志,那是慕容风的荣耀。慕容风的伏兵出现了。慕容风是鲜卑不败的战神。


柯耶立即明白自己中了慕容风的诱敌之计。如今自己被包围,只有突围一条路了。柯耶猛地转身,张嘴就要命令自己的部下去传达撤退的命令,但他却没有叫出来,他看见李弘双手握着一柄鲜血淋漓的战刀,正踩在自己传令兵的尸体上,怒气冲天地杀了过来。


柯耶的部队慌乱起来,有的想要撤退,有的准备逃跑,有的指挥部下重整队列进行抵御。虽然所有的士兵都还在舍命搏杀,但已经没有了先前必胜的信念。柯耶的几个手下非常奇怪,在这种紧急情况下,竟然没有看到柯耶传出指令。他们立即发出牛角号声,询问柯耶是否要撤退。


山丘上的骑兵开始驱马下山,在响彻满山的冲锋号声中,发起冲锋。


慕容风预先埋伏在这里的二千骑兵已经窝在山里好几天了。今天终于发挥作用,虎下南山,心情别提多爽快。马蹄身越来越密集,越来越震耳,终于发出了巨大的轰鸣声。马嘴坡颤抖起来。


柯耶此时正被李弘杀的心惊胆颤,汗流浃背。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个了不起的勇将,即使在猛将如云的鲜卑,他也可以算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可现在这点自信被李弘凌厉的攻势杀得烟消云散。


“老子今天杀了你,割了你的头做尿壶。”李弘一激动,说的都是汉人的话,柯耶听不懂,他看到李弘那张因为仇恨而变得狞狰扭曲的脸,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死亡离自己是这样的近。


李弘用尽全身力气磕开了柯耶迎头劈下的一刀。二人一个马上,一个马下,李弘有些吃亏。柯耶双臂被震麻了,赶忙催马远离李弘,调整一下体力,再次圈马而回。随即他就发现李弘象鬼一样已经站在了自己的侧面,离自己只有三步。他看见李弘手上已经没有了刀,而是一支二丈长的长矛,矛尖上还沾有已经凝固的褐色血块。他眼睁睁地看着这支长矛象一支吐着舌信的毒蛇,由左侧肋骨进,由右侧肺部穿出,巨大的痛苦伴随着四溅的鲜血,由柯耶的嘴中撕心裂肺般地喊了出来。


柯耶死了。


周围的士兵惊呆了,一时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乌豹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地吼叫:“柯耶死了……”


这个消息被战场上的敌我双方同时喊出时,所产生的反应是截然不同的。慕容风的军队士气大振,柯耶的军队人心涣散,人人自危。


慕容风的二支铁骑伏兵冲进了已经陷入混乱的战场。


柯耶的军队和慕容风的士卒纠缠在一起,难以脱身,即使他们能调出一部分铁骑也没有时间组织有效的反击。柯耶的死直接导致虎部落的铁骑丧失了统一的指挥,他的手下各自为战,此起彼伏的牛角号声让士兵们无所适从,不知听那一个首领的指挥好,于是兵败如山倒,虎部落的铁骑崩溃了。


。慕容风的二千铁骑士卒一个个如狼似虎,手中的战刀和长矛肆意吞噬着敌人的生命。战场上密密麻麻的人群转眼间就变得稀稀拉拉的了。慕容风在追兵日益临近的情况下,是不可能容许收留俘虏的。


战争的残酷与血腥让骑在黑豹马背上的李弘目瞪口呆,无所适从。


慕容风命人把李弘叫到自己身边,当着几位手下的面,把他夸奖了一番,然后给他介绍了带领伏兵的二位小帅,一个叫宇文伤,一个就骛梆。


慕容风过去手下有大将几十,但经过这么多年,除了死去的,一直忠心耿耿跟随他的也就公孙虎,乌豹,段臻,宇文伤,骛梆,铁狼,还有一个名闻鲜卑的勇士叫熊霸。除了熊霸,李弘都认识了。


慕容风把柯耶的宝马黑豹赏赐给李弘。李弘谢过后离开他们,远远地站在一边,负起护卫慕容风的责任。


部队在马嘴坡把缴获的马匹,刀剑等战利品收集整理后,立即出发了。


李弘驻马站在马嘴坡顶,回头望着坡下凄凉血腥的战场。


横七竖八的死尸躺满了方圆三里地的草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腥味,残破的旗帜和武器丢弃的到处都是,有的还插在士兵的尸体上。间杂有一些野花在风中摇曳,伴随着山丘上摇晃的小树,呼呼的山风,好象这天地也在为这些死去的灵魂哀叹。


铁狼在他背后喊道:“走吧,豹子。没有什么好看的,总有一天,我们也会和他们一样死去的。”


李弘收回目光,打马追了上去。


“老狼,我们到哪里去?”


“不知道。大帅带我们到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第八节


柯最看上去有四十多岁,满脸的短须,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此刻他正坐在大帐内,一个人闷闷不乐地吃着一盘烤肉。他不喜欢和自己的部下在一起大吵大闹的喝酒吃肉,他觉得那样心烦,影响自己进食的情绪。


过去,和慕容风在一起的时候,他是一个非常开朗,喜欢热闹的人,但自从背叛慕容风后,他就发现自己越来越孤僻,喜欢过着独居的生活。


抓到慕容风后,他害怕见到大帅那双鄙视自己的眼睛,他一次也没有去看过。正好那时哲西部落发生内乱,他趁机带领部队离开了虎都。大王和连想怎么处理都由他吧。


想到和连,柯最就丧气。和连太不争气了。


和连是檀石槐的次子。这人打仗不行,但若论耍阴谋诡计,鲜卑族中无人是其对手。檀石槐的长子槐枞英勇善战,战功卓著。在当时情况下,无论如何这鲜卑大王的位子也轮不到和连。但世事变幻莫测,谁都料想不到正值壮年的大王檀石槐会突然死去。檀石槐死时,槐枞与慕容风正率部与丁零族在北部大战。和连在都城立即杀尽了反对他的文臣武将,轻轻松松的就坐到了鲜卑国大王的位置上。槐枞知道后一言不发在大帐中想了好几天。最后他说服了慕容风,他不愿意为了一个王位而把檀石槐大王和他们历经二十多年的艰难万苦、牺牲了十几万人的性命打下的一片江山闹得四分五裂。于是他不顾慕容风的极力反对,带着三百侍从回都城参加檀石槐的葬礼,恭祝和连荣登王位。


正如慕容风预测的一样,和连怎么可能相信槐枞会放弃王位?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槐枞的。槐枞自己也明白,所以他在得到和连保证不杀其妻儿之后,了。槐枞是伟大的,他为了鲜卑人的统一大业,甘愿牺牲自己的性命。


和连铲除了心腹大患,开始了他的治国大业。但和连的确没有治国的才能。和连具备一个昏君所有的恶行:贪财,好色,残暴嗜杀,任人唯亲,以自己的好恶判定是非,听信奸佞小人的谗言。接下来的事就非常自然了,许多部落被过分欺压,。,,。如此恶性循环,造成了鲜卑国实力大减,根本无力征伐四海,拓展疆域。


。由于失去了这个能征惯战的鲜卑大将替他四处平叛,在不到几年的时间内,鲜卑国有一半以上的部落都叛离了弹汗山王廷。和连还不知道,他在一帮围着自己的佞臣吹捧下,以为自己的文治武功比父亲檀石槐还要高明,于是他突发奇想,找到柯最,,给自己的丰功伟绩再添上浓重的一笔。柯最当时吓了一跳。慕容风不来找自己麻烦已经是烧高香了,凭自己的这点本事去消灭慕容风,那还不是自找死路。


和连看他惶恐不安的样子,骂他是孬种。柯最非常生气,一咬牙就答应了,结果这个被人骂得象白痴一样的阴谋家对他说了一个绝妙的诱敌之策。此计几乎完美无缺,让柯最赞叹不已。


消灭慕容风这个人本身并没有任何意义。一个人能掀起多大的浪?关键是要消灭掉慕容风的反叛部队。柯最认为大王和连说得非常有道理。和连对柯最说,你花钱买通慕容风的朋友,把慕容风抓起来。柯最惊呆了,这怎么可能?要是这样能抓到慕容风,自己早就把慕容风杀了。看到柯最吃惊的样子,和连大笑起来。钱。你买通别人的钱太少,没有诱惑力,所以总是不能成功。这次我付钱。柯最立即高兴了。


和连又说,你再买通慕容风的手下,让他们救走慕容风。柯最糊涂了。好不容易抓到慕容风却又把他放了,这是什么计策?他不知道和连最终想要干什么,也不想了,干脆洗耳恭听。


和连说,你派几千个士兵去追捕,造成一副危机四伏的紧张局面,直到把慕容风的叛军全部调出大燕山为止。到那时,谁是慕容风的朋友,谁是慕容风的敌人,悉数都会浮出水面。后面的事就非常简单了,围而歼之。柯最认为和连的这个计策不错。即使不能抓到慕容风,不能全歼慕容风的叛军,自己也能从大王这里得到数目可观的钱财。此计对自己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柯最随即依计行事。到目前为止,一切都按照和连的安排有惊无险地进行着。


和连看到柯最带部队离开虎都去平定哲西内乱,非常生气,派人把他臭骂了一通。你想保存实力,也不要做得这样明显吧。你这个中部鲜卑大人大概是不想干了。不干好啊,长鹿部落的阙居大人正好有这个意思,起鸣部落的蒙里哲大人更愿意担当这个中部鲜卑大人的重任,等慕容风俯首就擒后,你就让贤吧。


柯最无奈,又偷偷的把部队带回到虎都附近的渎溪驻扎,准备随时出发配合大王和连的围剿行动。至于追捕慕容风的任务,他早就交给自己的弟弟柯耶了。


深夜,一匹快马飞奔而来,密集得象雨点一般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惊醒了刚刚入睡的柯最。


“大人……”


跪伏在地上的传令兵迟疑着,欲言又止。柯最望着他脸上悲痛的神情,一股不祥的念头油然而生。他突然想到了柯耶。


“你说吧。不会有什么大事吧?”柯最安慰着跪在地上的传令兵,同时好象也在安慰自己。


“大人,柯耶小帅的三千骑兵今天下午在马嘴坡全军覆没。”


柯最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柯耶这个笨蛋,我不是叫他跟着慕容风吗,是谁叫他去招惹慕容风的。妈的,这个笨蛋。他人呢?叫他来见我。”


“大人,柯耶小帅也阵亡了。”


柯最惊呆了,他望着传令兵,再次问道:“柯耶呢?”


“大人,柯耶小帅已经阵亡了。”


柯最呆呆地望着牛皮帐顶,半天说不出话来。


柯最集中了五千主力部队,突然开始发力,向野雁围追赶而去。慕容风如果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大燕山,野雁围就是必经之路。


慕容风带着铁骑到达野雁围。各路斥候象走马灯一样往来穿梭不停。


慕容风坐在一棵大树下,闭目假寐。李弘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双目不时的四处张望。


这些天来,慕容风和李弘就如同在逃亡路上一样,常常坐在一起闲聊。


慕容风的部下,包括最亲近的公孙虎乌豹铁狼,他们从来对慕容风都是恭恭敬敬,不敢稍有逾越,更不要说坐在一起聊天了,但李弘不同。李弘对他非常崇拜,总是象小孩一样围着他问东问西。而慕容风对他也非常喜欢,总是有问必答。。那喜欢是出自真心的,不是因为李弘对他有救命之恩。


慕容风自己也喜欢和李弘聊天。李弘好象在失去记忆之前非常有学识,他对事情的分析和判断往往与常人不同,慕容风觉得李弘独特而新鲜的见解对自己非常有帮助。


在马嘴坡战斗之后,李弘突然对行军布阵有了兴趣。每天晚饭过后,他都会待在慕容风的帐篷里讨教。慕容风好象诚心要教他,不厌其烦的把自己几十年的行军布阵和战斗经验都倾囊相授。同时慕容风也惊讶的发现,这是自己几十年来,首次对自己一生的总结。几十年来的成败得失,让慕容风渐渐明白了自己在军政上的许多不足。在总结成功经验的基础上,慕容风改正和完善了自己在军政上许多不当之处。


“豹子,这个柯耶你杀得好啊?”慕容风忽然睁开眼,笑着对李弘说道。李弘不理解他说这句话的意思,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柯最被激怒了。他带着铁骑以最快的速度在接近我们。按照常理,他应该和阙居的军队,和连的军队,蒙里哲的军队齐头并进,最后将我们压制到濡水河一带,而濡水河的东岸,慕容绩的大军已经整装待发,随时在我们最危急的时候给我们最后一击。”


“现在柯最距离我们只有一天的路程,已经把其他三路大军远远抛开了。”慕容风笑道,“这是我们重击柯最的最佳时机。”


“可是,大帅,这野雁围一马平川,根本无险可守,也无法施展什么奇计妙着。”李弘说,“我们只有二千多铁骑,要对抗柯最的五千大军,无异以卵击石。”


慕容风点点头,“如果我们也有五千铁骑大军呢?”


“在这里对打,伤亡肯定非常大。这不是什么好主意。”


“你可有什么主意?”慕容风笑着问道。


李弘知道慕容风又在故意考他。他认真地想了一会,小心翼翼地说道:“今天晚上,柯最的部队很可能在辰子围驻扎。柯最急行而来,大军疲乏,需要休整。辰子围距离我们五十里,这样他既能让将士们得到充分的休息,又能在明天下午对我们展开攻击,这是一条最稳妥的行军路线。我想,如果我们今天晚上去袭击他,说不定能一击得手,达到大帅所说的重击效果。”


慕容风没有说话,他站起来绕着大树走了几圈。李弘不知道自己说得对不对,紧张地望着慕容风冷峻的面孔。


“辰子围距离我们非常近,柯最的防范一定非常严密。他不会给我们机会的。”慕容风慢慢说道。


“没有机会我们可以创造机会。”


“哦。”慕容风颇有兴趣地望着他,“你再说说。”


“柯最知道我们只有二千人多一点,除掉轻伤者,不足二千。他不会想到我们真的有胆子去劫营,所以,我们先派一队轻骑去骚扰他,然后每隔半个时辰就去骚扰一次,直到柯最麻痹了,不再理睬我们为止。这时就是夜袭劫营的最佳时机。大帅,你说这个办法怎么样?”


慕容风再次绕着大树转着圈,低头仔细地想着。


突然他大声对距离自己十几步之外的传令兵叫起来,“叫几位小帅立即到我这里来。”


李弘大喜,对慕容风道:“大帅认为这办法行吗?”


“好办法。”慕容风大声赞道,“袭击成功后,给你记一功。”


“记功就免了吧,这都是大帅教的。”


“哦,你小子也学会拍马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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