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教授著作连载之:《伤寒论》中的治病防病智慧·31

2022-08-07 09:09:25


《伤寒论》留给后世最宝贵的财富

                       误治的教训                        

 

我先给大家讲个“渔王”的故事。过去有个捕鱼技术一流的人,人称“渔王”。渔王年老时很苦恼,因他三个儿子的捕鱼技术都很平庸。他经常向人诉说自己心中的苦恼︰“真不明白,我捕鱼的技术这么好,我的儿子们为什么这么差?我从他们懂事起就传授捕鱼技术,从最基本的东西教起,怎样织网最容易捕捉到鱼,怎样划船最不会惊动鱼,怎样下网最容易请鱼入瓮。等他们长大了,教他们怎样识潮汐,辨鱼汛。凡是我长年辛苦总结出来的经验,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了他们,但他们的捕鱼技术竟然还赶不上技术比我差的渔民的儿子﹗”一位路人听了他的诉说后,问他︰“你一直手把手地教他们吗?”“是的,为了让他们得到一流的捕鱼技术,我教得很仔细、很耐心。”“他们一直跟随着你吗?”“是的,为了让他们少走弯路,我一直让他们跟着我学。”路人说︰“这样说来,你的错误就很明显了。你只传授给了他们技术,却没传授给他们教训,对于才能来说,没有教训与没有经验一样,都不能使人成大器﹗”

学习中医的人,都比较喜欢读一些古人、前辈或师长的临床验案,以从中汲取治病的经验和诊疗技术。的确,读验案,从临床实际出发,能够深切感受到中医临证的气息与氛围,缩短理论与临床之间的差距,有利于提高自己的临床疗效。然而,古人也好,今人也罢,尤其是那些先贤、名家,一个人的成长、发展以及对临床经验的获得,都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的,都会走过这样或那样的弯弯曲曲的道路,都会不仅有经验,而且有教训,有时一个经验的积累,是数个教训之后所得来的。因此,我们不仅要学习前人、前辈的经验,更要吸取他们的教训,从而避免我们在中医临床上少走弯路。因为成功的经验和失败的教训一样重要,有时后者甚至比前者更具有意义,所以只有不断剖析和发现临床中的失误与不足,从前人的失误中得到启发,引起学术争鸣,并以此为鉴,才能促进中医学术的发展和临床疗效的提高

张仲景的《伤寒论》不仅传授给了我们古代先贤高超的诊疗技术,而且还告诉我们许多在临证时容易犯的错误。《伤寒论》中有证有方的核心内容有398条,其中谈到误治的就有130多条所谓误治,就是用了不正确的治疗方法或药物,给病人造成了痛苦,甚至危及病人的生命,我们通常称作教训,误治的教训比治疗的经验更能启迪一个人悟性。张仲景在《伤寒论》中把这种人为治坏的病称作“坏病”,为了防止“坏病”的发生,张仲景列出许多治法禁忌症方药禁忌症,如咽喉干燥、淋家、亡血家、衄家、脾胃虚寒的人等不能用辛温发汗的方法;无汗的表实证、湿热内盛的酒客及热毒内盛证,不能用甘温的桂枝汤;在大青龙汤后面特别写明:“若脉微弱,汗出恶风者,不可与服之,服之则厥逆,筋惕肉润,此为逆也”等等。并对出现的坏病,一一写出救治的方法和方药。分别从正面的经验和反面的教训两个方面,以教育、启迪后人。

其实,无论是中医还是西医,误诊、误治都是不可避免的,这是任何人也无法否定的事实,没有什么一看就明白,一用药就痊愈的“神仙一把抓”的医生,现代的仪器够先进的了,比起张仲景那个时代的诊疗条件不知好上多少倍,但依然有误诊、漏诊的情况发生,再高明的大夫都有治不好的病,这说明人的生命活动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小宇宙体系,人类的疾病也是千变万化、错综复杂的,有我们永远也认识不完的致病因素的不断出现,我们就不可能百分之百地保证能把各种疾病医好。但起码有一点我们敢说:我们完全有能力把误诊、误治的发生率降到最低,最大限度地提高临床疗效。这就要求我们不但要经常总结经验,而且还有经常总结教训,找出发生误治的原因并告诉世人,一起共同诫勉之。

纵观发生误治的原因,使疗效不好的因素通常有以下几种情况


1.辨证不明

由于种种原因,没有辨别清楚疾病的性质,误以虚为实,或误以实为虚等。

我刚大学毕业的时候,有一亲友找我看病,胸中憋闷,气短,嗳气。我马上想起了《金匮要略》里的瓜蒌薤白半夏汤,也没有更仔细的辨认,就开了三剂,当时记得瓜蒌使用了30克。岂料,两天后,有人给我说:你给某某开的什么方啊,他喝完后拉肚子很厉害,现在医院打吊针呢。我听后非常难过,由于自己的不慎造成了亲友的痛苦。后来我想想,这个病人所表现的胸闷憋气可能是个虚证,由于心脏的阳气不足,心失于温煦,也会表现为胸闷憋气,应当使用温心阳的药物,像张仲景的桂枝甘草汤桂枝去芍药汤等等。而瓜蒌薤白半夏汤是用于痰浊闭塞胸阳的,虽然也有胸阳不振的病机,但就这个方子而言,是宽胸化痰的,况且瓜蒌具有泻下作用,使用不当会造成腹泻。吃一堑长一智,后来再看胸闷一类的疾病时,我都特别留意,经过认真辨证、适当配伍后,都能取得很好疗效。

上述是把虚证当作了实证,临床上也有把实证当作了虚证治疗的,下面是一个同仁报道的医案,很有说服力。

一91岁女病人,患腰痛半个月。缘于患者半月前一次洗浴,浴毕后站起,突觉腰痛难忍,并逐渐加重,步履艰难,夜间疼痛尤甚,通宵呻吟,难以入睡。曾辗转中西医诊治未愈。患者虽年逾古稀,但身体尚算健朗,平素少病痛,对食物喜凉恶热,间或有口干口苦,需饮凉茶以调理。综观半月以来所服中药,大多是补肾、补气血的药物。大便2~3日一行,质硬,口干喜饮。遂辨为实证,为瘀热阻于经络,用《伤寒论》桃仁承气汤加减。处方:桃仁10g,丹参、大黄(后下)各12g,炙甘草5g,玄明粉(冲)6g,田七末(冲)3g,2剂。复诊:家人代诉,服药1剂泻下黑便2次,当即腰痛大减,夜已能安睡,再进1剂又泻下1次,腰痛续减,三诊拟桃红四物汤加减,2剂调理,病已获愈。

患者虽年高,但平素体健,犹喜凉物,即使如此,其口干口苦常见,需经常饮凉茶以调理,这说明患者素体偏热,突因闪挫而腰痛,且疼痛夜间为甚,其瘀热成患为多。所以辨证为瘀热,而并不是肾虚或气血不足,用通下瘀热的方子,果然奏效。

临床所见,实证误补,一误再误,致病情拖延日久不愈的很多。近年来人民生活水平提高,盲目认为多补可延年益寿,因而误补者有增无减

补药误用原因归纳起来有如下几方面:

①因病情复杂辨证不确而把实证当虚证治疗。

②受现代药理学的研究的影响,认为中药补剂可增强免疫功能,有益无害,应验了古人“人参杀人无过”的说法。

③受习惯认识影响,如年老多虚,超老年更虚,服跌打药破气血,当用补药,而对临床病证不作具体分析。

④迁就病人,无原则满足病人要求。

⑤市场经济对医疗部门的冲击,重经济效益,轻临床效果,均可造成误补。

2、不按中医理论辨证

要开中药,就必须按照中医的理论进行指导,对于现代仪器检查的结果,应予以参考。但应该明白的是,两者之间,并非等同。切不可一见有病毒,就用清热解毒的药物;一看到有炎症,就用清热泻火的药物。病毒类的疾病、细菌性的疾病,也有属于寒的,一定要辨证论治,切不可武断地认为是热毒作祟,而妄用苦寒中药,否则,就会损伤脾阳,甚至肾阳,酿祸诸多。

我开始也犯过类似的错误,如对病毒性肝炎,往往长期大量的使用清热解毒的药物,有些可以,但有些疗效却不尽人意。

一患乙型病毒性肝炎的小伙子,检查为乙肝大三阳,肝功能、病毒DNA含量都很高,B超显示有弥漫性肝损伤。我给他开清热解毒的中药,开始的一个月转氨酶下的还很快,但后来,转氨酶不但不降而反升,病人出现大便稀溏,病人每周化验一次肝功能,每次来都先让我看他的化验单,随着转氨酶的不断上升,小伙子的情绪在逐渐下降,后来对我说他没有信心了。我当然也是着急,经仔细辨证,决定改弦易辙,使用温热药,我给他开了《伤寒论》的柴胡桂枝干姜汤,并将干姜重用,服一周,转氨酶就降了一半,大便也基本成形了,三周后,转氨酶降到正常。后来用一些健脾的药物,调理三个月,大三阳转成了小三阳。

这个病案说明,中医无论看什么病,都要按中医的理论去认真辨证,不要受什么病毒、细菌的概念的影响,因为要开中药,必须在中医的理论的指导下进行。同时,我更深刻的体会到肝病非常容易影响到脾,张仲景所讲的“见肝之病,知肝传脾,当先实脾”,于临证实践,意义重大。

3、药方配伍不柔和

我曾遇一上火的女孩,她的那个火可以说非常的大,整个嘴都烂完了,咽喉疼痛,心烦失眠,耳内呼呼的响,小便黄赤。我当即开了大剂量的清热去火的药,岂料第二天她来找我,我问她怎么了,她费力的用手比划着,原来是昨晚喝完一剂药,第二天早晨起来声音嘶哑,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要我再开方给她治喑哑。什么原因呢?思索再三,可能是药物过于寒凉的缘故。大热之证,陡然用大寒之药,寒热相激,导致金破不鸣,声音嘶哑。这就像一个烧红的铁锅,突然倒入凉水,铁锅必烂无疑。

这就是教训,这就要求大夫开方子药物配伍要柔和,特别是治疗大寒、大热的病症,更应该注意刚中带柔,或于热药中反佐一点寒凉的药,或于寒药中反佐一点温热的药,以免大寒大热,寒热相激,使矛盾激化,另生它变。张仲景在治疗大寒证时就是反佐了凉药而用的,如白通加猪胆汁汤、通脉四逆加猪胆汁汤等,这些都是留给后人的宝贵财富啊。

4、药量比例失调

一学生诊治一妇女,噫气频作而心下痞闷,用《伤寒论》的旋复代赭汤治疗。开方为:旋覆花9克,党参9克,半夏9克,生姜3片,代赭石30克,炙甘草9克,大枣3枚。令服3剂,然效果不显,请刘渡舟老师会诊。刘老看完病人,认为该生辨证无误,而是开旋复代赭汤的剂量不对。于是将生姜剂量增至15克,代赭石则减至6克,嘱再服3剂,而病竟大减。该学生不解其故。刘老说:仲景此方的剂量原来如此。因饮与气搏于心下,非重用生姜不能开散。代赭石能镇肝逆,使气下降,但用至30克则直驱下焦,反掣生姜、半夏之肘,而于中焦之痞则无功,故减其剂量则获效。

我还看到过一则医案:

一人患腹胀,一医处以厚朴生姜半夏甘草人参汤,服后腹胀依然,乃请陈慎吾(北京中医药大学第一任伤寒教研室主任)老大夫高诊。陈老认为处方恰当,但剂量不适。原方不变,只将厚朴由9克增至18克,党参、炙甘草由9克减至3克,服后其胀立消。盖陈老增厚朴之量是在于消除胀满,减参草之量,是恐其助满碍中,颇洞仲景之旨,故服后霍然而愈。

5、药物炮制不当

一小女学生,病持续性上腹钻痛,曾有吐蛔虫现象发生,每次发作数小时后即缓解,此次发作持续一天不解,伴有呕吐清水,烦躁不安。舌淡苔白,脉弦。诊为“蛔厥”(《伤寒论》里的一个病名,相当于现在所说的“胆道蛔虫症”),投《伤寒论》乌梅丸方2剂,水煎服。服后疼痛反甚,烦躁加剧,嘱服米醋30ml,服后10分钟痛止。后用上方加米醋30ml同煎,连服3剂,病愈。

本案所现为“蛔厥”证无疑,用乌梅丸治疗亦属正治,然服后痛反剧、烦反增,究其因乌梅没用醋渍,《伤寒论》要求“以苦酒渍乌梅一宿”,医者不遵,故于病不应。后将方与米醋同煎,其效大捷。于此可见,经方药物之炮制也是不可不讲究的

“陈明教授工作室”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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