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为人,对不起

2022-06-25 16:20:22

从某

种角度上说,太宰治和他的书是相互成全的。

电影版的《七月与安生》里,周冬雨说过句话,大致就是说着自己只活到27岁的乐手,根本就不敢死。

而太宰治敢,而且尝试了四次,终于在三十九岁生日的前一周,同山崎富荣于玉川上水投水身亡,在生日那天被打捞上岸。他没有机会活成一个乐呵呵的八十岁小老头,让自己的生日变成了“樱桃祭”,终于让人们相信字里行间的厌恶是真的,那些都不是逢场作戏。



他和笔下的人物总让人怀有恐惧,满纸都是刻入骨髓的绝望。他们说的笑话从不真正好笑,玩的游戏都像砧板上的鱼最后几次翻腾。厌恶社会的人从不真正可怕,他们只是需要一段叛逆期,一个新的时代,迷茫却是有尽头。而人性本身则无法逃离,自我厌恶让每一次享乐都变成了对生命的消耗,《人间失格》里的叶藏一次次祈求上天给予他幸福,却总是懦弱的逃走,胆小却说自己生性如此,像个反复无常的混蛋。
也许在太宰治心中,自己度过的就是这样“短暂又充满耻辱的一生”,所以像解剖一般把叶藏的自私,恐惧,悲凉血淋淋的剖析在观者面前。一个蕴藏着无数人类弱点的人,甚至有时太过于写实让你惊觉看到某些时刻的自己。那种后来让人羞愧难当的装傻博取欢笑的做法,一定有人有过,只是从来没有勇气和觉悟要把那些事记录下来,更不可能和别人分享。
丑角却会,与漫长得看不到希望的贤者时间相比,那些小小的快乐显得微不足道又经不起消耗,于是太宰治的文字都是阴霾,他死了。

《人间失格》里主角将名词分为喜剧名词和悲剧名词,和尚与生存是喜剧名词,注射用的针则是一个出色的悲剧。与掘木玩反义词的字谜游戏,把花的反义词叫风,是个蹩脚的匹配。内脏的反义词则是牛奶,那么罪的反义词呢?叶藏说是罚,一如陀氏的那本书,笔下的绿藻,腐烂的水池。我却说是无序,不比他对人性大是大非那么深切的失望。



读太宰治,气若游丝四个字总在我脑海中浮现,细想来,他写的每个故事好像都是从开篇就注定了悲剧结局,此后每次短暂的幸福都像回光返照,在生命巨大的苦涩面前,偶尔的糖果让人有点苟延残喘的理由。对生命或是人性,太宰治想必也是困惑又难解的,他的故事几乎都是对自己生活片段的改写,主角大都是世俗所定义的纨绔子弟,却偏偏有大把的女人迷恋甚至愿意一同赴死。就像友人给叶藏的定义,会是个女人缘很好的人。
《维庸之妻》里那个聪明的诗人,年轻时就看透了生活的本质,却逃离又重建,总也不去死,反倒是一直默默收拾烂摊子的妻子最终回应道“即使人面兽心又能怎样呢?我们只要活着就行了。”如果这个妻子不是太宰治对于自己周旋于女人的本领的炫耀,那么这对夫妻,也许就是他内心纠结的自己,他想像别人劝解的那样对生活抱有希望,但偏偏直觉的生活哲学是“不疯魔不成活”,摇摆不定地度过了自己死前并不算太安宁的岁月。
其实比起《人间失格》,我更喜欢他的另一部代表作《斜阳》,如果说前者是他自己的一出自白,那么后者,就可以看作是这些年深爱过他的女人的代表。斜阳的主人公和子的原型,本名太田静子,1941年在朋友家偶遇太宰治,一见钟情。此后书信往来坠入爱河。后为创作《斜阳》,太宰治还借阅了静子的日记作为参考。

这个后来为太宰治生下了孩子的女人,承担了太宰治冰冷文字里为数不多的温情,有一个女人, 用了大半的生命默默地爱你,即便贵族一般优雅的母亲被肺结核折磨得生不如死,弟弟因为染上毒品性格抑郁而,在跟你说的句子里仍有脉脉温情在流淌。在告别的结局前“祝你健康。如果这是永远的离别,那就祝你永远健康。“



这是个糟糕的世界,每分每秒都有犯罪,疾病,死亡。如果无限的巨大的悲剧笼罩生命,能存活下来的理由不过是小小的爱与喜悦,就如和子在给作家上原的信中说的“一写到爱这个字,我就什么都写不下去了“
结尾那封和子的遗书,对于不羁的上原也许是稀松平常的话语,我却在读到“我还有一个很不好意思的请求。妈妈遗物中那件夏布衣服,就是姐姐说让直治明年夏天穿而特地为我改的衣服,请您把它放在我的棺内吧。我真想穿它啊。“时泪流满面,这不是书评家分析出的反映战后日本颓靡现状的故事,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在放弃对生命抵抗之后的回忆录。在一切尘埃落定后明白,这世界上好像有一堵令人感到绝望的墙,那就是:有许多事情是人力所无法挽回的。
有的作者写书给你答案,太宰治把无解藏在满纸荒唐言里。“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他在等你经历每个人都会有的,短暂人生的低潮,明白你终有一天会问自己,生活就是这个样子吗,屠龙的少年和待解救的公主并不会出现在每个人的生活中吗。然后太宰治笔下的主角会放声大笑,看着你说,对啊,就是这个样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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