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升华诗选 ‖ 雅歌诗人391

● 秋风帖

秋风萧瑟。某个人穿过往事

把黄昏放入酒杯，一饮而尽

顿时万物出现幻境，醉意阑珊

忽明忽暗的心情

有些难言之隐。送别抑或迎接

总在人间不断演绎，并纠缠

气温开始下降。中元节来临之前

某个人战战兢兢，像秋风那样

一转身，思念就发生疼痛

● 梅花墩的八月

这时候

丝瓜藤似乎才刚刚苏醒

近似疯狂地占领院墙、爬满树木

然后生儿育女，快意当前

而怀孕数月的石榴，欲望更加鲜艳

一腔心思，悬挂于半空

诱惑跳跃的鸟雀和阳光。四面八方

顷刻散发乡村隐密的光辉

我就如此被八月点亮，虚度之间

不觉打开身体，生出一首诗歌

2017.8.28

● 深秋

深秋锁丹菊，黄叶掩深秋

早上五点

风的舌尖再三舔抵金色的水稻

一只白鹭隠入其中

灵妙如魂

谁在呼唤。扶贫的领导来来往往

他们怀揣慈悲，走村串户，亲切得如同故人

山峦的表情突然那么端庄

惹发溪流香醇如酒

我反复揉搓一个动词

并希望它产生五光十色，以证明

村子鲜活的模样

2017.9

● 哑大叔 

哑大叔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

在他的世界，字符早已弄丢了

声音也暗了再暗

那些花，点缀在他周围，就像大地的伤疤

哑大叔一生叽哩哇啦

不断表达残缺而孤单的思想

但无人能听懂其中隐藏的风和雨

他唯有起早种黄豆，贪黑收桑麻

中秋节来临之前

人们在田埂上发现他走了

只见他耳朵贴紧泥土，嘴巴张得很大

旁边，一只蟋蟀叫个不停

仿佛哑大叔遗落的乡音

2017.10

● 鹅公包的黄昏

红日跪伏于远山

一株狗尾巴草回头轻轻一晃

遍野仿佛锁住了缥缈的声音，只有

霞光浮夸，万物生辉

风托起微小的昆虫，于空中旋转

玉米地里，我陪母亲掰玉米。一团团金焰

笨拙而真实，跟随乡间的谚语一起疼痛

并持续明亮这饥饿的信仰

湖水也红得透彻。我依稀陷入玄虚之境

蓦然看到辞世八年的父亲，出现在鹅公包的黄昏

他任由胡须纵横交错，怀抱着一弦琴

把支离破碎的村子拨得泪流满面

2017.7.22

● 十月

取一杯中秋的月光，漂洗往事

记忆，在酣醉之中饱含最初的美好

奔波异乡的子孙，彼此已经互不相识

那个可以贫穷却温暖的渔村终于远去

让草木彻夜不眠，让湖泊泪水汪汪

而思念陷入寂静的十月，开始翻晒棉袄

鱼米之乡，如今很少有人惦记种地、挂念捕鱼

老者方向模糊，走着走着，都一个个不见了

我真的像屋檐下的鸟，疲惫地拍落秋天

偶尔轻轻一叫，寒意就布满了田垄

2017.10.4

● 蝉

蝉，声嚁嚁而清厉

树、树木及之外的大量面积

呈现灼热的虚空，响彻无度。至此

气温每升高一分，寂静就坍塌一片

李商隐《蝉》的意境，依然产生忧怨

有人头顶荷叶，口吐青烟

仿佛村子里守望已久的故人

寻找水，寻找风，寻找存在

终于可以谢幕了

众蝉集体从黄昏出发

一个个离开人间，把自己归还泥土

世界瞬间沉默如初

只有振颤的薄翼

继续摩擦尘埃，闪动蝉语

反复蜕变的躯体，于时光中羽化成药材

一边清热解毒，一边填补孤独

2017.8.26

● 周老汉

周老汉弯曲在秋风里

右手收拾稻谷，左手捶打隐疾

像许多美好的意外一样

他也不断地虚构远方

包括星空、诗意和墓碑。此时黄昏沸腾

有的却消沉于喧嚣，有的却隐居于草莽

作为第一代农民工

周老汉并没有光荣地完成任务

他返回故乡的土地，村庄已到处是裂缝

子孙们七零八落，散失在江湖

几只野狗懒洋洋的，日夜跟周老汉一起

把孤独踩得越来越荒凉

2017.10

● 痕迹

在耀眼的光里，如同在黑暗里

我们总是看不清事物的真相

就像此处的一座破桥

歪在早已断流的河上，一副沧桑的痕迹

落日圆满，红得有点浮夸

破桥，任由秋风吹拂、岁月煎熬

它暗藏不为人知的隐秘

布置斑驳的青苔，却是了无湿润之躯

一朵小小的黄花

伸出小小的身子

仿佛从遥远的角落赶来的模样

见证另一种存在

2017.10 

● 牛屎岭的秋天

牛屎岭只是一个岭

一生都佝偻于此，无处可逃

秋天又来临

牛屎岭披挂最华丽的衣裳

活在一首好时光里

倾听万物的呼吸，清理光阴的灰尘

松针缝补着望乡之路

鸟雀怀揣温暖，继续经过疯狂的人间

红署藤则拖动薄雾，把朴素的词藻

一遍又一遍按进农历十月

抱一壶酒，自斟自饮。不知不觉间

感觉牛屎岭高举旗帜，奔跑起来

2017.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