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候记蜀葵花开一丈红

蜀葵

锦葵科蜀葵属

   蜀葵这花，算是俗物。花大，艳丽，常见。

   小时候生活在小镇上，门前屋后的花园里这东西稀松平常，初夏，呼呼地长高，噼里啪啦地开花，正是江淮之间麦子成熟的时节开花，我们叫它“麦熟”花，而爸爸告诉我他们老家叫它“一丈红”，因为这花艳红的最多见，不仅长得快，也能长得高，一丈来高就开花了。

     爸爸的老家在定远与肥东交界的偏僻小村，地处江淮分水岭，小时候我并不清楚分水岭的概念，只知道每年老家来人总要说到抗旱、抢水、械斗、，直到现在爸爸还保持着每天看天气预报的习惯，常常自语道：怎么还不下雨之类的话。

        前几年和朋友去肥东章广野拍，正值麦子成熟的季节，田野里一片金黄，乡间的小路上，随丘陵的起伏向远处延伸，湖水倒映着蓝天，麦浪流金……干旱的山丘上长满了仙人掌，正疯狂地开放着，我很奇怪这里为什么会满是这种野生的植物，别人告诉我：这里是江淮分水岭。水朝向两边，南边是长江水系，北边是淮河水系，这里常年干旱。我听了，好像唤起某些记忆。等我们探访附近的村庄，发现围墙上竟也长满仙人掌，然后我看见院子里高大的蜀葵，红艳艳地在阳光下开着，村里的老头亲切地询问我们“到啦里尅”（哪里去?），我才想起来，这分明是老家人的声调啊，仔细询问，这里紧邻着爸爸老家的那个乡！

       今年春节我们全家无一遗漏回乡祭祖，这是爸爸的心愿，当年他从这个小村走出去，再难得这么一大家子回来。老家在我印象里已经模糊，七八岁时回去过一次，交通不便、物质匮乏。爸爸对故土有情，每每家乡来人都热情款待，临走亲自送到车站，并要买上一张车票；关心子侄教育，知识改变命运，从而改变了大家庭的命运；就连隔县连乡的他也有一种天生的亲近，有个隔县的民办教师经常来我家蹭饭，常常节假日我家饭菜飘香时，我就戏谑道：陈先波今天怎么还没到呢？往往话音刚落，院子门响了……陈老师每来必贪酒，酒到酣处我常常问他，你家有几个孩子？他会扬起紫红的脸认真地拌着指头数一数。

       五一节爸妈来合肥看望生病的姨夫，因为高速修路，走了老合蚌公路，沿途路过村镇，到处都能看见一簇簇、一丛丛大红、粉红的蜀葵花，爸爸说：一丈红开花了，要割麦子了。店埠、梁园、向导……这一路都是他的记忆，爸爸从小村中走出来，读书于滁州师范和安徽教育学院，分配在凤阳县教委，但他要求去学校教书，于是一辈子在基层中学到退休，一家两代人是爸爸学生的常见——他不与达官贵人交往，只安心于当个教书匠，恬淡安然，无所求。

      没想到爸爸回家不久就身体不适，幸好可以及时住院检查治疗，我着急回家，爸妈都不让，可是我实在不放心，端午节那天直接乘车回了家，看见院子里的爸爸，见到我笑得那么开心，我猛一转身，眼泪就在眼睛里打转转——不久前给他拍照叫他笑笑，他竟然都难得露出笑容，竟像是笑不动了。

        蜀葵原产于中国四川，故名曰“蜀葵”。除了叫麦熟花，一丈红，它也叫麻秆花、熟季花、棋盘花。从初夏起，它一边开花一边往上长，底下的结了种子，上面还在开花，热热闹闹一直到秋天。听说从前秋天蜀葵老熟后农民会把它从根部砍下来，放在水塘里沤一沤，播下皮来搓麻绳，也可以打在草鞋里，没想到蜀葵还有这个实用价值。

        蜀葵花朵大，花期长。花型有点像木槿，还有点像秋天的木芙蓉。花有单瓣重瓣之分，颜色有紫、红、白色。白色乡村是不种的，我家邻居在门口的院子外围种过一些，太过洁白，有点肃穆，像祭奠用物。

       蜀葵是锦葵科蜀葵属二年生草本植物，自播性强，秋天落下的种子，出了苗，能过冬，第二年初夏开花。蜀葵也可多年生，老根只要还在，第二年又是泼辣辣的一簇红花。它不择贫瘠、不畏严寒，朴实敦厚，生命力极强，无论土地多么贫瘠它照样花开不止。蜀葵的根、茎、叶、花、种子都是药材，清热解毒，内服治便秘、解河豚毒、利尿、治痢疾。外用治疮疡、烫伤等症。它的花儿，是食品的着色剂。

        唐朝诗人陈标写道：眼前无奈蜀葵何，浅紫深红数百窠。能共牡丹争几许，得人轻处只缘多。蜀葵属于乡村，只在属于自己的土地上花开自在，它实在犯不上去和什么花一争高下。这一点，爸爸和它很像。

 

2014年7月11日记

旧文。谨以此作纪念父亲。

父亲于去年的今天（2015年5月24日）辞世，享年83岁。前天回家祭奠父亲，回来重走老合蚌公路，沿途一路蜀葵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