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火棘果香时

 又到火棘果香时 

文/杨涛

前不久，我因事回到了故乡，漫山遍野火红的火棘果再次勾起了我的童年情愫。在我的记忆里，每到人们感叹菊花“素萼迎寒秀，金英带露香”的时候，故乡的村庄处子般静卧在大巴山的怀抱，在秋冬暖阳的抚慰下，山腰上，山坡边，道路侧，房舍前，簇拥成团的植物，火棘红色蔟蔟，玛瑙串串，慷慨展示着大自然的馈赠。

火棘，为蔷薇科常绿植物，主要分布于黄河以南及广大西南地区。《云南通志》载：“山野弥望，绿叶白花，红子极繁，五六月熟，酸甘可食”。寥寥数语，火棘形象跃然纸上。

在不同的地方，火棘又有水红子、洋仔仔、红仔仔、红籽儿、木瓜籽、水茶籽、救兵粮、救军粮、救命粮、冷饭子、水杈子、赤阳子、水搓子、红子、野苹果、火把果、羊儿栽栽、豆金娘等名字，如同山里的娃，名字土好养活。

我想，火棘应该叫什么名字、有多少名字，是没有人深究的。不管是石头缝隙间，还是陡坡林地，不管土地多么贫瘠，也不管冰天雪地，火棘从不怨天尤人，如同山里的人，把根深深地扎在脚下的土地，顽强坚韧的生长。

有一年，我携夫人去张家界旅游，在武陵源景区门口，居然也有火棘熟悉的身影，他乡遇故知，顿生无限亲切，摩挲枝条叶片，直到手心有了细密的温度，惹得夫人笑我花痴。

火棘一年四季枝叶茂盛。清明节前后，如果你来到山野中，只要多留意几分，便可以看到火棘那茂密、素雅、繁密的小白花成团绽放，开得朴实、壮观。进入了一场秋雨一场凉的时节，群山层林尽染，浓雾冉冉上升，一滴滴水飞起银光闪闪的火焰，一朵朵火棘的粉白花已经锻出一粒粒鲜红的珍珠，宽厚油绿的叶子浩浩荡荡簇拥着红色的火焰，展示出层层叠叠绿如星似雨诱人的红，在霜雪中似寒冬中的火把，给人带来温暖。

翻开尘封的历史，火棘的影子若隐若现，过去的考场叫棘围，那时候人们就地取材，用荆棘把考场围起来，而枝上有刺的火棘枝蔓很可能就是做棘围的材料之一。直到今天，人们还常常在农田或菜地边移栽火棘当埂子，以防盗、防牲畜践踏庄稼或果蔬。修剪下来的火棘枝也派上大用场，细枝做柴火，烧水做饭。因为火棘树生长慢，木材致密细腻，粗的火棘枝可以制作成砸打麦子的农具“连架”，还常用作竹制背箩的圆形外框骨架。

成熟的火棘果实近球形，深红色，吃起来酸中带甜，酸味十足，还伴有涩沙沙的淀粉感。在火棘的远古里，还有一段鲜为人知的故事。传说古时诸葛亮有次入川领兵打仗，一次军队被围困在茫茫大山中，处于孤立无援、箭尽粮绝的境地。

后有士兵发现山野间有一片片低矮植物，上结成簇成簇红彤彤的圆粒状果，经尝试，无毒，可供果腹，于是大量采集供食用，使军队走出绝地度过艰危、转败为胜，事后将它称为救军粮。

山里人把火棘果称为“救命粮”。从前，山里人粮食歉产时，秋日火棘成熟后，山里人就要到山里采回火棘果，用竹箕凉晒干，然后磨成火棘粉面。储藏至来年青黄不接时，煮粥时将火棘面加添到粥中，以确保全家人度过粮食不够吃的饥荒季节。

如今山里人早就没有饿肚之虞了，但火棘果的味道还是贯穿了整个秋冬，进山的行人，总喜欢就近找到长势好的火棘，揪几把填到嘴里，味道直冲喉咙，让人满口生津，疲劳和饥渴一扫而光。所以，山里人始终对火棘有了一份特殊的感激和喜爱之情。

山里孩子喜欢火棘，火棘果营养了一个个山里孩子的童年。秋天到了，秋风一遍遍地吹拂山野，火棘果一点点地被吹红了，起先只是淡红，渐渐紫红，到了冬天，火棘就成深红的了，一簇簇、一串串挂在枝桠间，如红玛瑙般一样晶莹剔透。

这时的孩子们有事做了，每天村小放学的钟声刚敲响，孩子们就挤门而出，相约着去山里。山里的火棘，酸且甜，只要想一想，就有口水泛上来。

到了田野，孩子们直奔目标而去。天天到田野来，早就知道哪里的火棘最多，果最甜。火棘是大山在秋冬给山里孩子们的礼物。但想吃上火棘的果实，必须要耐住性子。总有小伙伴，猴急猴急地，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就摘，总是被火棘枝上的尖刺扎得嗷嗷叫。这也说明，世上美好的事物，总是不能轻而易举地就得到，总要付出一点代价的。

孩子们边摘边吃，一边讨论着哪棵树上的火棘最好吃。若有野兔偶然经过，一副旁若无人的大摇大摆，不慌不忙，因为它知道孩子们此时顾不得吆喝黄狗去追它。野兔也是吃火棘的，那时我是这孩子们中的一员，曾在一个野兔的窝里，找到很多野兔吃剩下的火棘。它是怎样躲过密密麻麻的刺儿，吃上这美味的火棘呢？不知道，因为野兔从来不回答我这个问题。鸟也吃，它们的眼贼尖贼尖的，在空中逡巡，专挑最红最甜的吃。

孩子们吃得差不多了，再挑选最好最红的火棘装进衣兜里，每个衣兜最后都鼓鼓的，然后躺在山间的大岩石上，一边享受酸甜的味道，一边仰望变幻的天空，心里便会生出无限的虚幻。有的孩子摘了，积攒起来，多了，就偷偷的装进书包带到学校，在老师转身写黑板或者想打瞌睡的时候，悄悄捏几粒包进嘴里，用牙齿慢慢磨，美其名曰“赶走瞌睡虫”。

我家是中医世家，有次爷爷带我进山采药，指着火棘对我说，火棘可浑身是宝呢。现代科技证明，火棘果富含氨基酸、维生素、矿物元素、淀粉、果胶等，各种营养成分种类齐全、含量丰富、比例协调，比苹果、猕猴桃更具优势，令人啧啧称奇。此外，人们用火棘果泡酒、酿酒、做饮料，提取火棘色素。科学研究还发现，火棘红果中含有生物增白物质，能有效地抑制人体内各种色素酶的活力，使皮肤不产生色素。红果提取液被广泛用于化妆品中，富含天然火棘精华，能达肌肤底层，由内而外深层美白、保湿，有效改善暗沉干燥现象。

祖国医学博大精深，细究火棘的保健作用，火棘的果、叶、茎、根皆可入药，其根、茎、果富含单宁，可提取鞣料。根可入药，其性味苦涩，具有止泻、散瘀、消食、止痢、活血、止血等功效，果实、叶、茎皮也具类似药效。火棘叶可制茶，具有清热解毒、生津止渴、收敛止泻的作用。特别是火棘果中含有抑制龋齿的活性物质，对人类牙齿防治有积极意义，又是制作牙膏的优质原料。

眼下，不少落叶、彩叶景观已进入最佳观赏期。但比起那些爆表的颜值树木，默默无闻的火棘毫不逊色，一串串，一簇簇，一粒粒在冬雨的相伴下经典的红色和浓郁的绿色交相辉映，放出灿烂的光彩，像上帝打翻了调色盘，红得分外妖娆恰到好处。有人这样形容火棘的温度：纯粹着无畏困苦的光芒，雪的沸点，表达天空的温度；一粒粒果实因为寒流的到来而热血沸腾，即使寒冬，永不凋零绿色的心愿。

如今，火棘以枝条生长量大，嫩枝柔软，短枝发枝致密，花、叶、果袖珍美丽，加上易于繁殖、耐修剪、果期长以及良好滤尘、吸收二氧化硫等特性，点缀于城市园林、道路、庭园。寒冬腊月，百花凋零，万物枯寂，唯有火棘生机盎然，叶色青绿，红果满枝，在寒冷的冬天里使人有了温暖、吉祥的感觉，被誉为点燃了“冬天里的一把火”，这种“草根”植物由此登上了大雅之堂。

如今，山里的火棘依然一年一年地红着，只是不见了当年那群雀跃着摘火棘的孩子。那群孩子呢，如今大都在城市里奔波忙碌着，只是在秋风乍起时，怀想一下故乡的火棘味道，抚慰一下心底泛起来的幽幽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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