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戒毒所出来,她看着家的灯光

风 雨 夜 归

客运大巴像一只爬行的蜗牛，终于驶进了站区。

童珊从车上下来，刺骨的寒风挟着冰冷的雨点，打在她的脸颊和头发上，她哆嗦了一下。

童珊清晨就离开了那幢白房子，但是直到下午她才乘上回家的客运，路上车子出了故障，抵达小城的时候，已是晚上八点多。

街上冷冷清清，偶尔有行人经过，也是疾步如飞，在这样寒冷的冬夜，人们都渴望早些回到自己那个温暖的家。童珊也不例外，不同的是，她的脚步显得分外沉重，离家越近心越忐忑不安。

经过一家蛋糕屋，一个梳着丸子头的女孩拎着蛋糕，站在门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孩撑着雨伞跑了过来，手里捧着一束红艳艳的玫瑰。男孩将玫瑰给了女孩，两人低语了几句，女孩一脸幸福地挽着男孩的胳膊离开，男孩一直用伞小心翼翼地呵护女孩，生怕雨水淋湿了她。

眼前的一切令童珊想起了周冬，那个曾经给过她爱和温暖的男人。人要是没有记忆该有多好，往昔的那些结七缠八绕地凝在童珊的心上，令她痛苦。

在被刑警带离酒店大堂的时候，童珊在人群里看见了周冬，他恶狠狠地狼一般盯着童珊。那一刻，童珊知道，他们之间彻底画上了句号。女人，只要染上了毒品，就会成为千万男人作贱的鸡。周冬给过她机会，但那时的童珊心瘾太深，忘掉了世间还有廉耻。

前面就是家所在的楼区了，童珊的心忽然跳得剧烈，得知她回来的消息，亲人们会在家里欢迎她吗 ？街坊邻居又会用怎样的眼光看待她，想到这里，童珊下意识地将外套的毛领竖了起来，并紧了紧颈上的围巾，半张脸被装进了套子里。童珊的目光迅速扫了一下周围，风更大了，雨点更密集了，小区的草坪和甬道上看不见一个人影。

B栋楼下，童珊停住了，她的目光望向五单元的一扇窗户，里面亮着灯，那是她家的厨房，以前奶奶经常忙碌的地方。

童珊十三岁那年父母离异，父亲很快娶了年轻的继母，母亲也选择了再嫁。童珊初中没毕业便出来打工了，闲暇时间和一些异性朋友经常出入KTV。起初童珊并不喜欢那种光怪陆离黑暗的气氛，男人喝了酒，手脚便会不安分地在女人身上寻找目标。不过KTV有一个好处，人在里面可以声嘶力竭野兽般嚎叫，吼完之后，所有的不痛快都会被抛到九霄云外。也正是在那里，猎奇的心理和缺失的温情像一把锋利的双刃剑刺中了童珊。

为了购买毒品，童珊以各种方法骗取家人和朋友的钱财，直到一次弹尽粮绝，童珊在家中毒瘾发作。当她像一只受伤的雌猫惨嚎着在地上翻滚，小便失禁，尿了一地的时候，爷爷和奶奶这才知道他们可爱的孙女竟然成了。奶奶老泪纵横，抱着童珊大喊，是谁造的孽啊！

童珊在雨中痴痴地望着那扇窗户，泪水合着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进戒毒所的第二个月，患胃癌的奶奶撒手人寰，临终前一直念叨着孙女的名字。

童珊开始爬楼梯，感应灯像昏昏欲睡的老人的眼睛，楼道里回响着她的脚步声。爷爷此刻在做什么，奶奶去世后，他一定感到孤单。弟弟呢，自己离家的时候，他正准备高考，自己的事会不会影响了他？童珊又想到了父亲，得知她吸毒后，父亲暴跳如雷，铁着脸骂她，滚，别让我再见到你。相对于父亲，母亲则显得比较淡定，只说了一句，戒了吧。

502就在眼前，童珊深吸了一口气，伸出手去，食指摁在了门铃上。一秒，两秒……大约过了一分钟，没人来开门。童珊的心像栓了一个吊桶，七上八下，莫不是父亲在猫眼里窥见了她的身影，不许大家开门。为了提防她这个家贼，父亲换掉了家里的门锁。

童珊犹豫着，要不要敲门。501的房门忽然打开了，一个中年妇女走了出来，看见童珊，叫了起来，珊珊回来啦！哎哟，胖了！杵在这儿干什么啊？咋不进家门呢？女人像一只叽叽喳喳的麻雀，她是童珊家的邻居徐姨。徐姨的热情令童珊感到欣慰。徐姨说的没错，戒毒所的生活令童珊恢复了以往的健康，不似吸毒的时候，风一吹，身子骨像日光灯管般乱晃。

我摁了门铃，没反应。童珊放下衣领，回答说。

徐姨忽然想起了什么，你家门铃昨天坏了，你没钥匙吗？进自己家摁什么门铃啊。这会儿我得给我家那口子送伞去，回头聊啊。徐姨说完，拿着雨伞蹬蹬下楼。

徐姨的话提醒了童珊，她在背包里找到那串搁置许久的钥匙。尝试着把钥匙插进门锁，轻轻向右旋转。咔的一声，门开了。那一刻，童珊的心也变成了一把被打开的锁。

家里门上的锁原来一直没换。

审核：十千 、钟金旺、张远     编辑：红柳

作者介绍：余小丫，70后，鲁院函授学员，韶关市作协成员，小小说在线签约作家。喜欢阅读写作，夜深人静，捧一盏香茗，于无声的铅字中放飞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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