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药随笔

第五章 蕨美——蕨类和药材

蕨类是相当有个性的一类植物。蕨类植物在地球上生存了相当久的时间了，又称羊齿植物。他们属于比较低级的植物，解释一下植物的高级和低级，通常按照他们繁殖的能力来比较的。兰科植物被认为是最高级的植物，因为他们适应性很强，繁殖力很大。所以，多数杂草都属于比较高级的植物。而蕨类，不会开花结果，靠的是孢子繁殖，而它们的孢子只有在有水的环境才能萌发，所以制约它们的繁殖，因此认为蕨类是低等植物。

蕨类植物曾经在地球上茂盛一时，而且有很多大型的蕨类植物，现今留下的只有少数的桫椤品种了，因为稀少，都是国家保护植物了。而过去，大型木本蕨类很多，当然，它们很多都成了化石，也就是今天的煤。当我们享用现代化的电器时，有多少人能想到曾经的蕨类，而今变成电为我们所享受呢？

蕨类很多都造型独特，优美，可以作为观赏植物。花鸟市场上常见的有巢蕨、槲蕨和铁角蕨科、凤尾蕨科、卷柏科等的蕨类。有些蕨类，如蕨科、凤尾蕨科、紫萁科一些植物的幼苗也可以食用，即通常意义上的蕨菜。蕨菜都是蕨类的幼嫩部分，所有蕨类初生时都如拳头形，十分优美，因此称蕨类“蕨美”，非常有造型的。

徒彼南山，言采其蕨；未见君子，忧心惙惙。

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说。

陟彼南山，言采其薇；未见君子，我心伤悲。

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夷。

——《诗经·召南·草虫》

蕨类作为蔬菜食用有着悠久的历史。这里的蕨指的就是蕨菜，薇指的是薇菜，一般认为是豆科的巢菜。

下面就药用蕨类类群作些介绍。

蕨类植物没有花果，所以鉴别要点也不尽相同。看一个蕨类药材，主要从两个方面去看，一是看孢子囊群的形状和排布方式，二是看横切面维管束（蕨类的维管束又称中柱）的形状和排布方式。

很多蕨类都有药用价值，作为中药使用的蕨类主要有石韦、骨碎补、贯众、海金沙、卷柏等。有些蕨类药用价值很高，但是因为种群稀少，这里不作讨论，比如瓶尔小草，是个不错的清热解毒药，但是很难采集到了，在广西云南等蕨类密集的地方，七指蕨等也作为药用。

石韦是一个以全草入药的蕨类植物，是水龙骨科的一个小草本，实际上构造非常简单，就是根茎和叶片，所以有的书上也把石韦定义为叶类中药。水龙骨科是一个大科，分类概念曾经很混乱，实际上类似石韦的物种非常多，药农采药时时有混用。记得一年去丫山采药，一个药农顺手拔起一株江南星蕨考我，在野外和药农交流中，我一般都会问他这是什么，有什么用处。药农告诉我叫“石韦”，有止血用处。我转过身，缓缓的告诉学生，看，这就是石韦的混淆品。石韦有三个原植物，分别是石韦、有柄石韦和庐山石韦，都是石韦属的植物，形态相似，但是庐山石韦个头较大，所以如果我是药农，当然会倾向使用庐山石韦。实际上，和分布有关系，这三种石韦在安徽黄山都有分布，不过有柄石韦较少，所以本地出产的石韦主要是另外两种。

石韦

孢子囊群

石韦顾名思义，长在石头上的。好厉害的植物，居然能长到石头上，这是蕨类植物中对水要求较低的一个种群。当天气干燥时，往往叶片反卷，等水充足时再生长，很多蕨类都有这个适应性。长在石头上的植物有什么用处呢？如果你已经认真读到这里了，我相信，你肯定能想的出来，当然是和石头有关系了。石韦是临床中排石的药材之一，能够利水通淋，同时还可以清肺止咳。“淋”是一个中医上的名词，有石淋、湿淋等，这里主要指石淋，即通常所讲的结石病。石韦属的孢子囊群分布在叶的背面，十分有个性，排成细密的网状，所以即使只有一个孢子囊群的特写，也能认出是石韦属的植物。和石韦属容易混淆的有同科的瓦韦属、星蕨属、盾蕨属和石蕨属植物。这些属的植物孢子囊群各不相同，瓦韦属和星蕨属多数是在叶背面排成两行，盾蕨是成多条线性，石蕨最为特殊，成两条纵沟，从孢子囊群上，很容易区别出来各种石韦和混淆品。但有必要要说一句，蕨类植物不是什么时候都有孢子的，而且很多都是常绿的，如果没有孢子，有些形态相似的蕨类需要更加留意的。

海金沙

海金沙和石韦功效相似，主要用来利尿通淋。什么原因呢？海金沙也长在石头上吗？不是的，这是一个缠绕的蕨类植物，药用的是其细腻的孢子，金黄色的，似细沙，故名海金沙。为什么海金沙也有排石用处呢？中医有个五行理论，即平时说的木火土金水，每个组成都有自己的特性。这里的金，泛指金属，有什么用处呢？这就容易理解了，打石头啊，知道为什么海金沙能治疗结石了？取决于其金的特性。海金沙的全草也可入药，称海金沙藤，功效和海金沙相似，而更长于清热解毒，多用于治疗热淋、石淋等证。

海金沙是蕨类植物的孢子，采集十分不容易，价格较高，所以掺假较为严重，这里说一个比较容易区别的方法，取海金沙投入水里，应漂浮的，如果下沉肯定是掺了沙子了，还可以用火去烧，海金沙容易点燃并发出轻微暴鸣声可以区别。海金沙属金，那么鸡内金、金钱草呢？是不是都带着金呢？如果您能这么想，那真是举一反三了，是的，这就是中药中有名的“三金”，都是治疗结石的高手，中药排石的主力军。

金钱草有多种来源，先说个故事。从前，有一对恩爱的乡下夫妻，日子一直过得幸福美满，可是有一天，年轻的丈夫突然患胁腹剧痛死去了。妻子为此痛不欲生，但又觉丈夫病死蹊跷，于是请来一名医生检查丈夫的死因。医生对死者进行了剖腹，最终从胆囊里取出了一块小石头，并断定是这石头作祟，“疼”死了病人。妻子深切怀念丈夫，便把这石头放在一个用丝织成的网兜里，整日带在身边。那年夏天，她为生计每天上山砍柴，半月下来，忧郁加疲劳使她累倒了，看着年幼的孩子，想起丈夫，她心灰意冷，不由又拿出小石头抚摸，可她这时却奇怪地发现石头小了许多。她来了精神，立即去请教医生，医生问罢又思忖良久，怀疑她砍柴时遇到了能消石的药草，于是带她到山上去寻个究竟。他们发现，在她砍柴的地方长满了一种小草，并最终确定就是这种草使石头缩小了。后来医生遇到同类病人反复验证，都十分见效。那年代，区区药草能治愈如此重症实属珍贵，而那亡夫妻子的痴情更是珍贵，贵于金钱啊。于是医生把药草唤作“金钱草”。故事里介绍了金钱草的作用，而实际上原植物是很难考证的，各地常有不同品种的金钱草供药用，比如江苏地区用唇形科植物连钱草，又称活血丹或江苏金钱草，大部地区用报春花科植物过路黄，这也是药典品种，而南方多用豆科植物金钱排草，又称广金钱草，江西一带习用伞形科植物天胡荽，称江西金钱草，旋花科植物马蹄金的全草称小金钱草，为四川部分地区所习用。这些金钱草功效相似，因此，形成了地方习用品，很多药材都有这种现象。

金钱草是我认识比较早的一种中药，记得大学时写过一首小诗发表在我们校报上，就提到了金钱草，录于下：

记老山采药

   壬午三月，学医与谈献和、张瑜老师同往老山采药，颇有所见，归数日乃作。

踏上那一方水土

神圣又陌生

 

菝葜默默无闻

却把根伸向大地

几千年了

只有诗和酒一样的浓

 

沙参，你这狡猾的精灵

不知有多少套外衣

幸好宙斯给了我慧眼

在哪都能把你看穿

 

那毛茛啊

你鲜艳的黄花

是开给蝴蝶的微笑

还是我们匆匆过客的路标？

 

沙沙声中

是杜仲林向我们致意

首乌哈哈大笑，猜猜：

我的根藏在什么地方？

 

汩汩声里

不是清泉

是泽漆白色的血液在流淌

是一个充满美丽的陷阱？

 

永远长不大的

名字叫紫背天葵

还有那太子参

也生就一个先天不足

 

可怜的藜芦

空有一身漂亮的军装

你却为什么

跟人参不和？

 

神仙对坐

天青地白

神气的造物主

给了我们多少惊喜

 

匆匆离开那一方水土

一切都是陌生又神圣

 

注释：

1、菝葜，又名屠苏，中国有除夕饮屠苏酒的传统，很多诗人都讴歌过屠苏，如苏东坡“但把穷愁搏长健，不辞最后饮屠苏。”

2、沙参，这里指南沙参，枝叶变化很大，较难辨认。

3、首乌，这里指何首乌，茎可以长的很长，所以根不容易找到。

4、泽漆，有白色有毒乳汁。

5、藜芦，中药十八反有藜芦反人参之说。

6、神仙对坐，指连钱草，因其叶的形态而得名；天青地白，指茅莓，因其叶片颜色得名。

卷柏

卷柏是中药中的大明星，顾名思义，卷起来的松柏，所以它是绿色的，有点像小的柏树。前面提过，侧柏叶，常炒炭用作止血药，所以卷柏也是一个止血药。现今止血，其实用的更多的是中成药，比如云南白药，所以像卷柏这种止血药或许用的很少了。卷柏之所以有名，并非因为它的功效，而是它的名字。卷柏又称九死还魂草，这就不得了了，似乎和命大的猫一样。我们都知道，死而复生是不可能的事情，难道真的会发生在卷柏身上吗？不是的。这是一种旱生蕨类，适应性非常强，当环境中水不足时，就自然卷曲，故得名。当遇到水时，还能伸展开来继续生长。据说晒干以后水泡泡还能活过来，或许有些夸张，但事实上其生命力是很顽强的。我见过一些路边摆地摊的，弄些卷柏，配几张照片，讲能开很漂亮的花，诱使别人买，我曾经对话过，我告诉卖花的，要是你能让它开花，我愿意高价全买，结果人家就不理会我了。对了，蕨类是不能开花的。

以上的几种蕨类都是地下部分极不发达的品种，当地下部分发达时往往以地下部分入药，贯众、骨碎补、狗脊等就属于这一种。

贯众是蕨类植物应用最多的一种，以鳞毛蕨科植物的带叶柄残基的根茎入药。很多蕨类植物的地下部分都很相似，各地都称为贯众，因此贯众伪品和混淆品十分的多，大约有几十种。正品贯众是产自东北的绵马贯众，此外小贯众和紫萁贯众也用的比较广泛。蕨类虽然低级，但是当条件合适的时候，长势十分惊人，到了阴湿的环境，常见大量的蕨类种群，因此贯众价格十分低廉。贯众有清热解毒作用，在2003年的“非典”中曾经出过一次风头，但很快还是没落了。清热解毒这个词出现的频率很高，中医认为很多疾病都是所谓的毒，当然药物就是要解毒了。贯众比较特殊，因为里面的主要成分是酚类化合物，即绵马酚类，这个成分不稳定，所以贯众一旦放置时间长了就失效了，这是中药有效期最短的品种之一。东北的贯众产量大，个头也大，除清热解毒外，还能驱虫。驱虫现今使用中药的也十分少了，所以关注度一直很低。关于个头，这里做个解释，一般认为北方的药材个头大些，南方的个头小些，当然不是绝对的。以后要谈到木通，我们会说关木通是所有木通里个头最大的一个，就是这个道理。

贯众种类多，鉴别有一定的难度，可以看断面，正品的东北贯众可见5-13个黄白色小点排成一圈，这些小点称为中柱，实际上是蕨类植物的维管束。看这些维管束对鉴别蕨类植物有很重要的意义，比如贯众中的紫萁贯众，断面的维管束是“U”字形的；又如金毛狗脊的断面可见黄色的一整圈。金毛狗脊，顾名思义，药材外面有众多的金黄色绒毛，整个植物根茎有时像一个动物小狗，所以得名。有时简称为狗脊或金毛狗，误会就大了，甚至有时有同学问我，金毛狗是动物吗？金毛狗脊是一个滋补药，如果你看到药材就知道了，狗脊药材非常肥厚，肥，滋腻也，这是药用蕨类中少数具有滋补作用的药材，它可以滋补肝肾，强壮腰膝，同时，还有除风湿的作用。蕨类植物中，还有一个乌毛蕨科德植物也叫狗脊，但和金毛狗脊是完全不同的东西，应注意区别。实际上，金毛狗脊特有的金黄色绒毛是很容易鉴别的，很美的绒毛，所以有时也把金毛狗脊培育出来作为观赏植物。金毛狗脊是个国家保护植物，实际上分布的还是很广的，一次去四川采集标本，路上，路边曾见到成片的金毛狗脊。

狗脊

骨碎补也是比较常用的蕨类植物，功效同名字，骨伤科常用中药，事实上或许没有那么夸张。不过其原植物确实是很漂亮的，经常作为观赏植物使用，有一次去杭州灵隐寺玩，就看到大片的骨碎补，相当漂亮。骨碎补又称猴姜，据说它的发现和猴子有关，动物发现了药用植物，然后人类使用，在中药发展史上还是很常见的。比如刘寄奴。

刘寄奴是大名叮当的历史人物，辛弃疾有一首《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的名作，云：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词中的寄奴就是刘寄奴，是宋武帝刘裕的小名。据说中药刘寄奴是当年刘裕从受伤的蛇精手上夺取的，所以用作刀伤药，具有活血疗伤，止痛止血等作用。刘寄奴是一个很有名的中药，故事也很有趣。刘寄奴是南朝宋武帝刘裕的乳名。刘裕少年时由于家庭贫穷，以种地、捕鱼、打猎为生。一天，他外出打猎时，只见一条银白色巨蟒在草丛中穿梭，刘寄奴即用射之，正好击中它的头部，巨蟒昂首挣扎，扭动全身，刘寄奴跑上前去，蛇身却一闪不见了踪影。刘寄奴好生奇怪，沿溪寻索，忽听茂密的树丛中传来杵臼声，循声而探，只见两个白衣童子正在捣草药，且边捣边说：“大王那么大本事，为什么不杀刘寄奴报仇？”大王说：“不能杀，刘寄奴将来要做皇帝。”刘寄奴闻言，大吼一声跳将出来，两童子急忙逃蹿，留下药臼杵槌和草药。后来刘裕驰骋疆场做了皇帝。传说宋武帝在南征北战中，用大蛇留下的草药治愈了不少受伤的将士，却不知其名，故以自己乳名命之。我很喜欢刘寄奴这个名字，大学时常以刘寄奴为笔名在校报上发表些小文章，可惜编辑老师不以为然，认为这个名字很难听。药用刘寄奴又分南北刘寄奴，其原植物分别为菊科奇蒿和玄参科阴行草，安徽都有分布。

蕨类植物各地使用的还有很多，作为中药的话主要是这些。蕨类植物通常其貌不凡，公共场所常见用塑料做成的蕨类模型供观赏，如果有志于开发更多的蕨类作为观赏，应该有很良好的前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