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谢谢”,我实在欠得太久了......

2020-12-01 07:07:51







文 | 黄锐


谢 谢 父 亲




转眼间,父亲离开我们已整整20年了。这20年里,我常常会想起父亲,想起父亲携我走过的35年的温暖时光。对于父亲,我最想说的一句话就是“谢谢!”这句话在父亲生前是有机会说的,而我没有说;他去世了,我想说却无处去说。这是我对父亲的最大歉疚。

清明节就要到了,今年祭奠父亲时,我要对父亲说:谢谢您给我生命,把我养大成人!



听父亲说,我出生的那天,正值农历7月的中午时分,天特别热,母亲是在割中稻的田里匆匆忙忙赶回家生我的。母亲生来瘦弱,体力不支,加上当天负重劳作,母亲实在保不住我了。出生时,我在母亲肚子里只待了六个多月,身体器官发育不全,个头特小,几块头骨还未长拢,呼吸非常微弱,眼睛也没睁开。邻居们见了,都说这孩子难得养活。父亲也不敢给我起名字,邻居们见我生下来小得那么可怜,就叫我“粒粒儿”,这一叫就叫到我成年。三个多月后,见到我生命体征慢慢趋于正常,父亲才给我起名叫黄显宇。我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会给我起这么一个大气的名字,我猜想,父亲没能给我一个正常的婴儿体魄,但父亲希望未来给我一个宏大的宇宙世界。

现在的我真是难以想象,那时正值三年自然灾害之后,生活条件极其艰苦,大人维持生存都很困难,要生养一个孩子实属不易。而我居然出生了,还活下来了,我是父亲母亲创造的一个生命奇迹。这奇迹的背后,父亲母亲不知付出了多少艰辛!





童年有父亲母亲的疼爱和大姐、哥哥、二姐的呵护,我和妹妹度过了一段快乐时光。随着母亲病逝、姐姐哥哥相继成家,父亲与我和妹妹迎来了一段艰难岁月。

父亲51岁那年因病退休了。作为一名乡村小学老师,父亲的待遇是每月29块钱工资和27斤粮食指标。生产队每月给我和妹妹分45斤谷,每次我和妹妹最后一个去称谷时,就像讨米似的,生怕别人给脸色看,说你没做事吃照顾。父亲从不要求队里多分一点,他是读书人,理解生产队的难处,那年代家家都缺衣少食,我们没出工做事的不能与出工做事人的争口粮。父亲以他的行为教育我们要学会体谅、学会知足、学会感恩。

那段时间,姐姐哥哥家的日子过的也不宽裕,他们竭尽所能帮衬着父亲。父亲为了养活我和妹妹,穷尽了许多办法。家里菜地不大,父亲见缝插针种上了萝卜、白菜、茄子、辣椒、丝瓜、黄瓜、南瓜等各种时令蔬菜,半分地的菜园被父亲打整得规规整整,就像他教书时写的教案。在房屋前坪的右侧,父亲还开垦了两小垄地,种上了一小片洋姜,长得茂盛极了。最意想不到的是,在房屋前坪左侧的一块瓦砾地上,长出了许多马齿苋,郁郁葱葱,联成一片,摘了又长,摘了又长,好像是知道我们缺少吃的、专门为我们生长的。父亲总是一大碗一大碗地做给我们吃,说马齿苋是中药食材,吃了清热解毒少生病。在父亲眼里,我们不能生病,也生不起病。或许是父亲种的一园蔬菜、两拢洋姜和野生的那片马齿苋保佑我们,那段时间,我们不仅填饱了肚子,还真的没有生病。



这要归功于父亲。父亲原本是不会做饭、不会种菜的。母亲去世后,他学会了做饭、洗衣、种菜、做针线活。父亲打的补丁讲究颜色、图形、纹理、美观,队里的女人都没他做得好。我和妹妹穿的衣服虽然旧些,但从来见不到一个破洞,从来不会掉一粒扣子。衣服穿褪色了,父亲会买些染料把衣服染一下,衣服的颜色又鲜艳起来了,我们又穿上了新衣服。每到冬天,一遇到出太阳的好天气,父亲会把床上用的垫被褥、盖被褥、垫单、包单、枕套等用品及垫被褥下铺的稻草,统统搬出去晾晒。父亲说,这是为了干燥御寒,防止发霉、不长虱子。晚上,父亲再一层一层给我们铺好,松松的,软软的,暖暖的,那是阳光的味道,那是父爱的味道!

生活改变了父亲,父亲学会了既当父亲又当母亲。现在想来,真难为父亲了!





初中毕业后,我没被推荐上高中,和我同龄的没被推荐的孩子大多选择回家务农,我也本应和他们一样从事农业生产。然而,父亲顶着很大的压力,坚持让我去读高中,并给我联系到了一所村办九年一贯制学校(当时小学5年、初中2年、高中2年)读高一。一年后又把我转到了一所乡办中学读高二。79年高考,我辜负了父亲的希望,一分之差,名落孙山。我愧对父亲,早应自食其力,为父亲分担生活压力,而我却白白浪费了两年光阴,反而成为父亲的累赘。落榜后,我铁心要回家务农,报名参加了大队的民兵集训。父亲知道了,心急如焚,立马派哥哥把我从大队部拽了回来。父亲理解我的心思,对我没能考上大学,没有半点责备,反而说我能考那么多分数不容易,有了这个基础,再复读一年,一定能考上,家里再困难,总能过得下去。后来,我又复读了一年,考上了大学,子承父业,当老师,实现了父亲的心愿。

每次回想起这一段,我的心情会显得格外沉重。大学不是我一个人的努力考上的,是父亲无私无价的付出让我考上的。我在乡办中学读书那两年,全寄宿,每月要交27斤粮票、9块钱。我交了伙食费,父亲的口粮就没有了,工资就只剩20块钱了。我不敢想象,那段时间,父亲和妹妹是怎么过下去的。为了我考大学,父亲不知吃了多少苦!





高考改变了我的人生,我的日子越过越好了,这日子是父亲赐予我的,也是上天回报给我父亲的。我这辈子,从父亲那里得到的太多太多,而我为父亲付出的太少太少。当父亲渐渐老去,疾病缠身时,我却未能守候在他的身边,为他下一碗面,抓一副药、喂一勺汤。现在想起来,我早应该对父亲说一声“对不起”的同时,说一声“谢谢!”

这一声“谢谢”,我欠了父亲54年!父亲已去世了20年,父亲如果健在的话,今年已94岁了。这一声“谢谢”,我实在欠得太久了。

今年清明节,我要跪在父亲的坟头,对父亲说声:“谢谢!”

谢谢父亲给了我一个柔弱而又蓬勃的生命,在我的血液里注入了坚定、坚韧、坚毅的成长基因。

谢谢父亲携我走过人生的泥泞沼泽,告诉我要像种子一样,能在贫瘠的土壤里生根开花。

谢谢父亲教我从容面对苦难,养成了我不抱怨、不依赖、不计较、与人为善、做好自己的人生态度。

谢谢您,父亲!20年来,我一直在想您,一直在感激您!

 

2017年3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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